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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4】柏林协奏曲 - 第一部:魏玛余音

说明、人物介绍、CP关系


1. 耶格尔


捧在手里的一大叠文件挡住了他的视线,克劳斯不得不贴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地走上楼。他知道这样确实有点冒失了,不过担心的倒不是自己会不会摔下去,而是这些已经整理好的文件如果散落到地上被弄乱了,那可就完了。被行政主管痛骂一顿大概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他肯定会失去这份月薪190马克的工作,加入柏林庞大的失业人群,住进垃圾处理站后面的破板房,从此以后每一天都为能不能吃饱肚子担心。


“为什么不分两次拿呢?”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旁响起,紧接着最上面三分之一的文件被拿开了,克劳斯又能正常看到前方,不用担心自己踏错楼梯。


他稍稍转过头,进入视野的是一张俊朗而轩昂的面孔,金属色的头发闪着光,军装完美贴身,长靴光如镜面,线条分明的轮廓和那种与生俱来认为自己拥有一切的自信,与这壮观威严的大理石建筑格外相称。


克劳斯慌忙喊了一声,“维茨兰少校!”却差点踏错一格楼梯撞到对方,还好及时稳住了脚步,“这样可以少跑一趟,节省时间。”


“但你这么摸索着走路,可能比来回跑两次更费时间吧。”少校温和地笑了笑,“这些是送去5楼军需部的?正好我也去那里。”


“谢谢。”虽然这么做不合规矩,但想到自己确实想尽快把文件送过去,克劳斯没有谢绝对方的好意。事实上,他很愿意和少校一起走。在这栋大楼里,汉斯·冯·维茨兰永远是视线的焦点:他经过的地方,会有年轻女秘书们的窃窃私语,也不乏高级将官赞许的目光。


少校出身巴伐利亚州大容克世家,家族除了拥有广袤的土地和森林,还是几家重工企业的股东。据说他的祖父是兴登堡总统的朋友,甚至可以干预国会选举和部长人选。但少校为人低调谦和,从不对任何人表现出傲慢。伸手帮助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务员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有段时间,克劳斯曾在少校的部门做收发员,给后者留下颇为不错的印象。偶尔,克劳斯利用中午时间从报纸和杂志中挑选重要社评制作剪报册时,他会一边抽烟一边站在一旁翻看那堆被剪得乱糟糟的出版物,和克劳斯聊自己对于那些重要事件的看法。“德国应该尽早摆脱《凡尔赛条约》的压榨,将人民从经济危机和贫穷饥饿中拯救出来”,“这个国家理应获得本属于它的欧洲政治地位”……这些观点对克劳斯影响至深。


5楼很快就到了。少校把手中的文件放回克劳斯那叠文件上,“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了,当心点。”

“谢谢您,少校。”

“对了,”少校喊住转身朝档案室走去的克劳斯,“事情办完了到我的办公室来一次,我有事和你说。”

“哦,好的。不过那大概要11点之后了。”克劳斯设法从文件边缘露出半张脸,抱歉地回答。

“可以。我今天上午都在。”


#


“请坐。”克劳斯敲门进去,维茨兰少校放下手中的钢笔,示意对方坐下,“我的行政助理调去慕尼黑了,想问问你是否有兴趣承接这份工作?不过先说明,比你现在的工作要忙,并且薪水也不会增加。”他直接开门见山说了起来。


克劳斯原以为维茨兰少校有什么事要私下委托他办,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却没料到对方是这个意思。这让他大感惊讶。他并不是军人,而这个职位接近于副官,几乎可说是一种大违常规的破格提拔。


“据我所知,你除了白天在这里工作,晚上还要去做兼职,如果做了我的助理,肯定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可能会对你的经济状况造成影响。我看过你的履历,你的教育经历出乎我的意料,能问一下原因吗?”


“我母亲是本达议员①父亲的女管家,是他们家资助我念完了机械和运输工程学院。”


维茨兰从一旁的文件袋中抽出一份资料翻了翻,“你现在这份工作也是本达议员推荐的。唔,虽然不怎么对口,但你确实做得不错。看起来这家人对你很好。”


“是的。”克劳斯有些局促地蹭了蹭扶手,“议员来柏林时把我一起带了过来。他说这里的机会多一些。”


“是这样……”维茨兰抬头看着克劳斯,“我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也欣赏你为人处世的风格。担任我的助理或许不能给你带来什么经济上的回报,但我会安排你加入防卫军,接受军官培训。要不是凡尔赛条约取缔了德国所有的军事学院,我就推荐你上军校了。但现在只有防卫军内部才有军事教育。”


克劳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根本就是在做梦。要知道,除了军人世家或贵族青年,一般人是没有机会接受军官培训的。相比之下,更忙碌的工作或更少收入根本算不上什么,他愿意付出一切去交换这个机会。


看到对方的表情,维茨兰笑了起来,“我猜想,你应该是同意了?”


“是的!当然——”克劳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放低了声音,“是的,少校。我非常愿意接受这份工作,会尽全力满足您的要求。”


“那就好。我等下通知人事部门安排,大概下周他们就能开出调任通知。”维茨兰边说边重新翻开了克劳斯进来前他正在看的那份文件。


这是谈话结束的暗示。“谢谢您,那我先出去了。”克劳斯走出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


整个下午,他几乎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不得不好几次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别把手头的工作搞砸了。下班路上,他又琢磨了一下收入的问题。只靠一份薪水确实有点困难,也许他可以中午在食堂吃饱一点,这样就能把晚饭省了;房东人不错,偶尔去厨房蹭一碗热汤应该没问题,要不他换到那个小房间,节省点的话其实还行……


当他回到自己位于火车站大街的住所时,却发现在女房东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厨房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正就着半盆肉汤啃一块抹了猪油的黑面包。


2. 伊夫什金


摆脱了三等车厢让人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的硬木椅子后,尼古拉·伊夫什金提着旅行袋走出了安哈尔特火车站。


柏林的道路十分宽阔,路灯还没有熄灭,在晨曦中散发着淡淡的光,给整个城市罩上了一层不同光线交织的柔和色泽。他整整搜寻了大半天,穿过勃兰登堡门,经过著名的阿德龙大酒店,又在腓特烈大街上走了个来回,最后才在火车站大街找到一处挂着“空房出租”牌子且价格还能接受的地方。


这是一栋不大的公寓房子,除了女房东伊丽莎白·本克太太自己住的那间外,还多出了两个空房间。其中一间相对宽敞并且有阳台的,已经租出去了。剩下的是储藏室旁的小隔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套简单的桌椅,没有窗户——连气窗都没有。月租金20马克含早餐,晚餐须付费,且不含暖气,否则还要再加20芬尼。


“盥洗室必须保持清洁,吸烟去室外或者对着窗口,严禁带人回来留宿。”


他立刻就接受了。当然,没加暖气费。虽然房间条件不怎么样,但房东人不错,而且这里距离洪堡大学和博物馆很近,步行就可以过去。毕竟,尼古拉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走访那些诞生了许多伟大哲学家和科学家的地方。


#


傍晚的时候,女房东好心邀请他共享晚餐。她在餐盘里放了面包和果酱,做了甘蓝沙拉,还给他盛了一碗炖得很香的土豆牛肉汤,尽管只有薄薄两三片牛肉,但这在当下的柏林几乎算得上是大餐了,“这顿免费,算是欢迎你入住吧。”


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本克太太,您现在方便吗?我想商量点事。”一位典型的德国青年走进厨房,手里捏着驼色的帽子。


“坐下吧,克劳斯。我给你盛碗汤。这是招待新房客的。”本克太太又摆了一套餐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尼古拉·伊乌——伊夫什金。”她费了点力气拼出这个斯拉夫姓氏,“这是我的另一位房客,克劳斯·耶格尔。”


他应该和尼古拉年岁相仿,有一张线条分明的脸,暗金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很有精神,裹在深色外套里的腰身看上去有些单薄,但恰到好处的身体比例让整个人显得十分挺拔。尼古拉几乎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就心生好感,他喜欢克劳斯·耶格尔那双灼灼生辉的蓝眼睛,挺翘傲气的鼻子和富有个性的薄唇,喜欢隐藏在生动面容下的敏锐。他莫名地就渴望了解他,想要成为他的朋友。


克劳斯坐到餐桌边,拿过面包,配着汤吃了起来。


“你刚才说要和我商量事情,是什么呢?”女房东问道。


“本克太太,我原本想问问你能不能换到那间小房间去。下个月开始我的收入会有些变化,那间大房间对我来说有些困难。”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难为情,但并没有卑微或沮丧的表情,又一个让尼古拉喜欢的特质。“但既然来了新房客,那间应该已经租出去了吧。


“尼古拉,”女房东转过头,“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当然,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是的,租给尼古拉了。你的经济问题是长期的吗?你在我这里还有些押金,如果是短期的话,我想还是可以宽限两三个月的。”


“我恐怕是长期的。”克劳斯摇了摇头,“那我只能搬出去另外找地方了。”


女房东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并没有马上说什么。


“你那间租金多少?”尼古拉突然冲动地开口问道。


“30马克一个月。”克劳斯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想要换到我那间吗?”


“哦,不。”尼古拉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粉色,“我也负担不了。但我想我们可以合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喜欢那个阳台。”


克劳斯愣了愣,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尼古拉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不知道这会不会触犯到什么他不了解的当地礼仪


“当然可以,我不介意。”克劳斯立刻说道,“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愿意和我分摊——”他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转头看着女房东,“对不起,本克太太。不知道你觉得是否合适,这样的话你需要另外再找一位房客了。”


两个年轻人一起看着房东。她翻了翻眼睛,大声叹了口气。“我得说你们俩还真是一拍即合。不过我要是不同意的话,你就会搬出去,我仍然还是要另找房客。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你们租了那间大的。不过话说在前面,别指望我添置家具,你们就在那张床上凑合一下吧,反正它也够大了。”


3. 耶格尔


担任维茨兰少校的助理远比克劳斯预想得更忙碌。办公地点靠近班德勒大街,依靠公共交通十分费时,他每天早上5点一过就要起床,基本上要到晚上10点左右才能回家,简单清洗一下倒头就睡,次日一早又要赶去办公室。根本没有“下班时间”的概念,周末还经常加班。


少校的习惯是提前45钟到办公室,喝咖啡,阅读报刊。这时候必须为他准备好《柏林日报》、《抨击报》、《人民观察家报》等当天出版的本地报纸,以及隔天送来的《法兰克福日报》。还必须提前处理好,抽掉娱乐和广告版面,标出重要社评和著名时政记者的专栏述评。在他读报期间,则要把前一日工作汇总、今天的安排和计划全部打印出来,以便少校能在正式上班的第一分钟拿在手里。


维茨兰少校的工作风格是普鲁士军官典型的严谨和近乎苛刻的高标准,尽管他从不高声责备,但那种不动声色的严厉足以让人羞愧。克劳斯大概过了差不多2周才真正适应,继而获得对方的认可。又过了一段时间,维茨兰开始带着克劳斯参加重要会议,允许他阅读保密文件,和他交流某些不可能公开的事件,甚至不再回避自己的私人生活,由此构筑起了他们对彼此的信任。


#


是日晚上,克劳斯按照维茨兰的要求,换上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这还是他在少校的建议下新近购买的),随同后者来到了著名的凯撒霍夫酒店。


就其作为酒店的名气而言,自然比不上阿德龙大酒店,但凯撒霍夫仍然是柏林最豪华的酒店之一,设有气动电梯,所有房间供应暖气。而如今,它之所以受人瞩目的原因则主要来自于nazi以及它们狂热而神经质的领袖,Adolf Hitler。这段时间他在德国为自己的政治地位——或者按他本人的说法,为一场拯救整个德意志的伟大运动而奔忙。Hitler在柏林期间必定下榻凯撒霍夫,这是他的基地,nazi的战斗中心。但人们私下传言,是因为这里的位置无与伦比,从它的入口向外,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总理府,走过去只要2分钟。


宴会就设在酒店华丽的玻璃拱顶餐厅中,这是一次面向各界人士的宴请。到处都是穿褐衫的人(能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那些在街头挥舞拳头的普通冲锋队员),而在场地中心专为谈话布置的各处沙发座上,则坐着平日只能在报纸上看到名字的大人物们:政治家、党派代表、企业家以及记者。还有不少外国人,说着欧洲各地的语言,在不同的小群体间穿梭往来。


那些身份显贵的客人们要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要么从吧台或侍者手中拿起一杯酒,找一处安静的角落边喝酒边耐心等待。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等待Hitler的出现,看他一脸严肃又好斗地来一番伴随着大量肢体语言的讲话,从当前的糟糕态势、某派首脑的昏庸无能,一路抨击到那些试图攻击他的可耻叛徒。他的演讲总是如此,而且永远不会缺乏狂热nazi的欢呼和拥护。


Hitler一如既往迟到了。人们过去只是有些猜测,而如今则十分确定他就是故意的。他喜欢让听众等待,因为等待可以堆积情绪,“好的演讲从观众入席的时候就开始了”。今天的内容和以往也没什么太大区别,Hitler挥舞着双手越说越激动,而他那络引人注目的倔强头发也会配合着落到额前,再由他伸手拂开——一个标志性的动作。


演讲结束后,Hitler和一些重要人物握手,简单谈了几句就离开了宴会厅。留下的客人又回到之前的小团体聊天状态。虽然克劳斯着实有些饿了,却不敢擅自离开维茨兰去冷餐桌上拿东西吃。少校正在参与一个议员的谈话,他只能跟在旁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好不容易等到谈话结束,少校离开那人,招呼克劳斯去拿点喝的,到外侧走廊里休息一会儿。但他们靠到廊柱上才不过5分钟,一个穿着褐衫的人就走了过来。这人身高超过6英尺,肤色苍白,下颌略尖,俊美的五官冷峭锋锐。他走到近前,视线扫过克劳斯,灰绿色的眼眸里有种不自觉的傲慢。克劳斯从未想到竟然有人能把那件让人反感的褐色衬衫穿出如此别样的气质,令人恐惧却又难以移开视线。


显然他和少校十分熟悉,他们彼此称呼着名字,甚至都没有客套的握手。


“这是于尔根·穆勒,夏洛滕堡区的冲锋队长。”维茨兰转头向他介绍,随后又看向穆勒,“这是克劳斯·耶格尔,我的助理。”


穆勒握住了克劳斯的手,一边轻轻用力,一边用探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不知为何,他的嘴角突然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仿佛洞悉了什么秘密。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松开手后就把注意力转回到维茨兰身上。


一开始,他们的谈话内容很平常,不过是关于刚才那场演讲的交流。但过了一会儿,穆勒把手放到了少校的背上,他靠近少校(太近了,克劳斯微微皱起眉头),在后者的耳畔悄声说了些什么。少校抬眼看了看对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就微笑起来。随后,他们转身并肩向长廊深处的客房走去。


“克劳斯,我走开一会儿。你随意吧。”


“呃,好的。”维茨兰少校的交代含混不清,克劳斯也不好意思再多问。


“你可以叫上他一起。”那个方向传来了穆勒的声音,“我完全不介意……”后面半句话被他低沉的笑声掩盖了。


“他只是我的——”


“得了吧,我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你。”穆勒的声音比之前略高了一些,但也不过是将将能听到的程度,“我向来赞同你的眼光。还有……”他突然稍稍侧过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没注意到他刚才的眼神吗?就在我——”


“总把自己当孔雀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们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走廊深处。那里是一排专供宴会客人短暂休息的房间,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房间主要是派什么用的。克劳斯听说过很多关于冲锋队,关于他们的领导者恩斯特·罗姆的“事迹”,据说他特别喜欢提拔和自己有同样偏好的人……


#


克劳斯独自回到宴会厅。


长条形餐台上丰盛的餐品几乎无人问津,大人物们仍然端着酒杯在谈话。他们的关注点当然是时局,而非食物。克劳斯从冷餐桌上拿了一块龙虾三明治:几块指头大小的龙虾肉,垫上配菜,放在1/4片去边并烤得微脆的吐司上,再淋上专门调配的酱汁。叫它三明治其实并不准确,但他也不知道确切的名词。它的味道太好了,克劳斯一连吃了5块,怀疑自己刚才可能吃掉了普通德国人整整1个月的伙食费。


他又绕着桌子慢慢走了一圈,吃了些肉卷和甜品。巧克力蛋糕上的裱花是真正的奶油,而不是那种商店里卖的味道甜腻的替代品(即便是后者,普通家庭没法经常吃到)。就在他准备给自己弄杯水果酒的时候,一个面熟的年轻人快步向他走来,那是冯·施莱谢尔将军的三级行政助理。


他递给克劳斯一张折起的纸条,“请把这东西交给冯·维茨兰少校,将军要见他,马上。”


克劳斯拿着纸条穿过宴会厅,回到了先前的走廊上。和刚才一样,这里很安静,并没什么人。他沿着走廊来到刚才少校和穆勒走进去的那间房门前。走道里的地毯密实丰厚,就好像裹住了他的鞋子,难以再向前一步。


房间的隔音效果其实不错,但因为站得近了,还是能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的一些声响。他大概能猜到这会儿房间里正在发生什么。但刚才行政助理的严肃神情表明了事情的紧急性,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耽误一桩公事。


犹豫几秒钟后,克劳斯咬咬牙,伸手敲响了房门,“少校,有急事。来自冯·施莱谢尔将军。”停顿一下后,他又重复了一遍。


几分钟后房门打开了一个狭窄的角度,穿着衬衣的穆勒站在门后。克劳斯顾不得礼貌,越过对方肩膀朝里张望了一下,廊灯的光线十分昏暗,看不清里面的房间,起码他没看到维茨兰。


“少校呢?”


“稍等一会儿,他在浴室。”穆勒把门拉开了一些,“你要进来么?”


室外的光线一下子涌入门内,克劳斯这才注意到那件褐色衬衫竟是穆勒身上唯一的织物,淡黄的灯光让他整个身体一览无余。穆勒的腿很长,又长又挺拔,肌肉线条匀称优美,衬衫下摆勉强遮住……


“呃,不用了。我在门外等。”克劳斯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自己的视线,只得匆忙后退到了过道里。“不过这事比较急……”


穆勒笑了,是那种暧昧而调侃的轻笑,“行吧。”他抬起一只胳膊扶住房门,半侧过身对里面说道,“少校,请快些。看起来事态严重。”


这个动作拉高了他的衬衫,随着转身动作【X】



4. 伊夫什金


他和阿历克谢·卡达克夫的认识纯属意外。


尼古拉从来没打算在德国结交什么流亡者,更别说托洛茨基的拥护者了。只不过那天中午他去逛了柏林的东正教堂,然后恰好和卡达克夫走进了同一家阿辛格餐馆,又因为座位紧张被安排到了一张长桌的相邻位置上,然后发现对方是俄罗斯人——有时候,同胞这个词的确会让人产生某种亲近感。


当然,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对方的政治立场。是卡达克夫主动挑起了话题,说自己是早年来到欧洲的俄国人,在这里的一家印刷厂工作。尽管他竭力掩饰,但从谈吐来看实在不太像一个普通工人。后来,在他们约定的第二次会面中,尼古拉就直截了当问他了,对方倒是没有刻意否认,于是尼古拉也就坦言相告了自己的背景。


或许是他的坦诚赢得了对方的好感,卡达克夫开始带他参加一些当地俄国人的聚会。尼古拉很快发现这根本就是一群孟什维克流亡分子、托洛茨基拥护者和苏维埃zz犯的大杂烩。原本理念和立场都不同的人如今却聚在一起,大概只是因为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他对他们观点或多或少都持保留意见,但却对这些人怀有深深的同情,因为这是一些再也无法重回祖国的人(他能看出来他们仍然思念着它),而这也让他联想到了自己。


其他时候,他会在柏林四处闲逛,父亲给他的钱如果省着用,足够他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而不用打工。不过他觉得自己可能也找不到工作,这里到处是失业工人,估计不会有什么给外国人的零工。社会状况根本不是什么暗流涌动,而是直接冲突,不同政见者的争执随时会在街头爆发,大打出手。有时候,原因仅仅是为了争夺一块贴竞选海报的墙面。


他和他的同屋也渐渐熟悉起来。他们谈论自己,谈论国家,也谈论世界,交换相识之前的人生经历。他和克劳斯有许多共同的爱好,但也有很多不同,这种差异感更增添了对彼此的好奇。有时候——克劳斯下班比较早的那些日子,他们会在晚饭后坐在本克太太的厨房里,喝上一杯咖啡,聊属于年轻人的话题,比如书籍和音乐。克劳斯和他所见到的那些街头年轻人不太一样,他性格专注而沉静,意志坚定,很有责任感和荣誉感。


有时在谈话中,尼古拉会不自觉地观察对方的手。克劳斯的手白净清瘦,手指修长,但并不是纤细。谈话兴致高的时候,他会拿起桌上的某个小东西——火柴盒或者一张广告纸,下意识地把玩。


某些不需要上班的周末清晨,克劳斯会站在他们房间的小阳台上,安静地喝着咖啡。远处是绿白相间的教堂圆顶,朝霞的光辉从天边倾泻进来,为他镶上一层淡金色光晕……尼古拉会长久地望着他,观察他的侧脸和精致的喉结,然后为自己心底里涌起的感觉惊恐万状。


#


住进公寓的第三个星期,尼古拉大病一场,起因是吃了叫不出名字的街头小吃,某种油渣饼。当天晚上,他就上吐下泻,折腾得死去活来。


本克太太听后哼了一声,“现在的街头小吃哪来的油和肉?你根本想不出来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别在外面乱吃东西吗?”


晚餐需要另外加钱,不过倒不算贵,本克太太的手艺也还不错。但大多数时候,在外面逛了一整天,参观大学或博物馆之后,尼古拉根本来不及赶回来吃房东的收费晚餐。


连着3个晚上,他不停地起来上厕所,搞得克劳斯也没法睡觉。但德国人全无抱怨,反而细心照料:把大半的铺位让给他,按医生开的处方买药,把本克太太煮的薄燕麦粥盛在搪瓷杯里让他能在床上喝。


直到第4天,尼古拉在深夜惊醒,终于发现那些糟糕的感觉彻底消失了。他翻个身,看到睡在另一边的克劳斯:睡梦中的他看起来更年轻,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片暗影,让尼古拉油然而生一阵想要摸一摸的冲动。他甚至已经缓慢地伸出了手,犹豫着向上,就像是要去触碰一个乖顺的小动物。


但最终,他并没有那么做。移动到半途的时候,尼古拉把手缩了回去,连带着整个人都退到了自己的那半边床铺。如果他还想继续留在这间房间,这张床上,就不应该做这种冒险的举动,免得到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



5. 耶格尔


刚进门,他就听到女房东正在数落尼古拉。


“这房子怎么可能配浴室。难道你还指望我给你摆个浴缸,再烧上一缸热水吗?想洗澡就去公共浴室,走两个街区,到那里再找人问具体位置。”


“我去过了,那里有很多人,时间又短,而且……不太干净。”


“很多人有什么问题?”女房东气势汹汹地反驳,听起来相当不满,“不都是那么洗的吗?而且男人哪有那么讲究啊。”


“但是——这个……”


“你是想洗澡吗?”尽管厨房的门开着,但克劳斯还是敲了敲门,好引起里面两个人的注意,“拿上东西,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穿过勤杂工通道,绕过办公大楼,来到了附属的服务区。虽然这里本质上还是个公共浴室,但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了,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高级长官的办公室都配有独立的浴室,这里专供低阶行政人员使用,但清洁工打扫得非常干净。


“衣服放在柜子里,淋浴间有肥皂。放心洗吧,这里不限制热水,也不限制时间。”克劳斯给自己找了个更衣柜,放下一包替换内衣,开始脱衣服。“我也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来洗澡。”他解释道,“万一有人进来,你别说话,我来应付就好。”


“知道了。”尼古拉点点头。

【X】


6. 伊夫什金


克劳斯终究还是把他吵醒了。然后整件事变成了一场彻底的灾难。


其实在克劳斯跳下床前,尼古拉就被他的动作惊醒了,并立刻发现了这种暧昧的姿势。他先是彻底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分钟后,又惊慌失措地对着光脚站在床边的克劳斯连声道歉,“对不起,该死,对不起,克劳斯,我不知道……我没……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你相信我!”最后不得不慌慌张张地逃进盥洗室,磨蹭了好久才涨红了脸走出来,甚至不敢抬眼看对方。


那天他连早餐都没有吃就离开了公寓,在外面闲逛了一整天,到晚上回来的时候仍然一副不自在的别扭样子。


这样的尴尬在他们中间足足持续了好几天,尼古拉满怀歉意,却不知该说什么;而克劳斯的处理方式则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晚上睡觉时,他们各自缩在床的一侧,小心翼翼保持彼此间的距离。夜里还总是惊醒,往床边退缩,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做出什么不恰当的动作。而这又连带着会把对方也吵醒,后果就是两个人都没法睡好,白天哈欠连天。


#


“我们去喝一杯吧。”


听到这句话,尼古拉愣了一下。克劳斯安静、内敛,少言寡语,从未表现出过强烈的社交热情,在家时间也不多。而且那次事件之后,他们还处于尴尬状态,除了几次临睡前的短暂对话,根本都没恢复到之前的友好。所以这个邀请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不过对方立刻就解除了尼古拉的好奇和惊慌,“你来了这么多天,我都没有尽过地主之谊。正好今天有时间。”他又想了一下,“我应该没有冒犯到你的某种传统或习惯吧?我对俄罗斯的风俗不太了解。”


尼古拉笑了起来,“谢谢。当然没有。你尽管放心,任何一个俄罗斯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


他们去了莱比锡广场,在那里逛了一圈,然后走进了一家阿辛格。餐食上来之前,他们就已经聊开了。自然还是尼古拉说得多,克劳斯说得少,但也并非只听不说。等到侍者把食物端上来的时候,尼古拉终于放心地觉得之前那件尴尬事大概算是过去了。


聊了一会儿之后,尼古拉向克劳斯讲起了那些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俄罗斯辉煌的文化深深吸引着他,他想去苏联,住一段时间或者索性生活在那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某个人谈起这个话题。


克劳斯很喜欢听他讲自己的旅行经历,那些异域风情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世界各地看看。”他说道,“德国曾经在非洲有殖民地,可惜现在都失去了。”


但话题一旦涉及到苏联,他的反应就有些沉闷,“我觉得它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好几次用这样的话回应对方。


“你怎么知道呢?你并没有去过那里。”尽管尼古拉相信克劳斯说这些话的时候更多的是偏见而非恶意,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气愤,“我在你们那些支持右翼分子的报刊上经常读到对它的诋毁,或许你是被它们影响了。”


“虽然我并没有去过,但这不妨碍我知道他们持有相当激进的意识形态。这一点看看台尔曼和他领导的那些人就知道了。”


尼古拉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克劳斯对此的态度。但他很珍惜现在谈话的气氛,所以还是放弃了继续争论,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旅行经历上——谈论埃及的食物显然更为友好和平。


克劳斯没怎么提自己的事,他的话题通常和他的工作相关。一些工作中的趣闻,比如关于政客的玩笑段子,还有他对一些时政的看法。这类话题可能会让其他人觉得沉闷,但尼古拉却兴致勃勃,尽管他没法分辨自己的兴趣到底有多少是因为话题内容,又有多少是因为说话的人。


可在克劳斯为数不多的主动发言中,总是能听到维茨兰这个名字。尼古拉知道他是克劳斯的上司。按理说这没什么不正常,但不知为什么,看到克劳斯不断提及那个男人,尼古拉只想低下头大口喝酒,好让自己忽略掉胃里的不适感。


虽然德国人的经济状况一团糟,但他们仍然有世界上最好的啤酒。阿辛格的三明治也很不错,搭配不同的香肠,别有风味。他们自然点不起烧烤的肉类菜肴,但现在这样已经足够好了。他们喝了很多啤酒,等到离开的时候,差不多要互相搀扶着才能走路。


临近午夜,白天熙熙攘攘的广场安静了许多,此时尚未归家的人们大多也都聚集在各处酒馆和夜总会——在那里,付5马克可以让一个男人或女人做任何事。广场一侧还有警察在巡逻,毕竟不知道哪个街角会突然爆发一场激进分子的斗殴,急需他们前去维持秩序。不过说实话,柏林人现在差不多对大街上传来的各种杂乱声响免疫了。


“你有女朋友吗?”尼古拉突兀地问道,当时他正和克劳斯一起站在广场中心的安全岛上,四周一片空旷,感觉像是整个世界都属于他们俩。


“没有啊,”克劳斯随口回答,甚至都没来一句符合常理的反问,他在自己的裤兜里摸索着,“该死,你带着大门钥匙吗?这时候要是敲门把本克太太吵醒,她肯定会骂我们的。”


尼古拉还没有从上一个问题得到的答案中回过神来,直到克劳斯又问了第二遍,他才明白过来。他们对视一眼,突然同时转身朝公寓狂奔而去。


他们半夜三更扒着外墙边缘爬上楼,再从窗户翻进房间(幸好女房东没有用扣锁),然后大笑着一起倒在床上。在尼古拉心中,这几乎就是完美的一天了。


7. 耶格尔


柏林的局势乱成一团,代表不同立场的报刊互相抨击。有时候明明是同一个事件,但看它们各自的社论感觉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冯·施莱谢尔将军就任总理,他们比以前更忙了。负责部门联络协调的维茨兰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奔波于柏林、法兰克福、慕尼黑,有时甚至还要去国外。


“明天我去慕尼黑,工作安排已经让雷妮打出来放到你桌上了。标注了重点的事项有任何进展都要马上通知我,其他的按程序办就可以。”维茨兰一边说,一边把简单的出差用品放进手提公文包。冯·维茨兰家族有悠久的军人传统,克劳斯看着他整理行装,连折叠和摆放衬衣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富有节奏感的利落。


“哦,对了。”整理完东西,维茨兰又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份资料明天送交外军局弗里德里希·奥尔布里希特少将。中午前必须送到。”


“明白了。”克劳斯接过信封。


“这个地方比以前更复杂了,当好我的眼睛和耳朵,克劳斯。”维茨兰握住后者的上臂,慎重地叮嘱。他的动作本身很普通,但在收回手时,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轻轻擦过了克劳斯的手背。


#


“嘿,你们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情报部国内处的行政助理罗兰德·弗格尔刚在克劳斯旁边坐下,就忍不住说了起来,一团煎肉饼就在他的嘴里翻来滚去,显然他确信自己即将发布的新闻一定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不过通常情况那些都不是什么机密,只不过会比新闻报道更早些罢了,“本达议员被炸死了。大概下午就会作为紧急新闻发布。”


在食堂吃午餐的工作人员顿时一片哗然,“谁干的?”


“警察局刚派人过去调查,据说是议员家的女仆炸死了自己的男主人和小主人。”


“女仆?为什么?”食堂里瞬间出现了一片悉悉索索地讨论和毫无根据的猜测。


“这我可不知道。不可能是情杀,用的是炸弹,这可不是什么小女仆能搞定的。可能来自政敌的指使,但本达的敌人不少,还真不好说到底是哪一方下手的。”弗格尔抓过一片面包,挥了挥抹刀,差点把上面的果酱甩到克劳斯脸上。但后者根本没注意到,他完全被这个可怕的消息惊呆了。


几分钟后,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扔下餐盘,一路飞奔出大楼。然而,等他赶到现场时,只看到被炸掉一半的房屋,还有在警察的保护下仍然语无伦次,处于歇斯底里状态的本达太太。


看着这个曾经给予自己极大帮助的家庭就此破碎,克劳斯从未如此强烈地意识到,他们需要一个更有力的领导者,一个可以解决这种纷繁杂乱局面让所有德国人再次团结起来的人,一个能够把秩序重新带回德国的人——人们总是会这样,在遇到巨大不幸的时候,想要去相信些什么,从宗教到政治意识,渴望得到信仰或权威的指引与保护。


8. 伊夫什金


“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答应你出来划船。”克劳斯摇了摇头,从本克太太帮他们准备的食物篮里拿出两瓶啤酒,递给尼古拉一瓶。他们两个已经在湖面上漂了一个多少小时,而尼古拉还是不肯回去。


“克劳斯,最近那个议员的事让你心烦意乱。我问了本克太太哪里可以散散心,是她提议来格林瓦尔德公园划船的,并且还热心地准备了吃喝。”


“据说会有公开庭审,”克劳斯抿紧嘴唇,皱眉说道,“但我没时间去旁听。”


“报纸上说是nazi煽动她的。”尼古拉喝了一口啤酒,又从食物篮里拿出一块三明治。


“我听到的版本是她之前经常和几个布尔什维克年轻人在一起。”


尼古拉叹了口气,“克劳斯,今天我们是来散心的,我可不想为了这个话题和你争论。这个案子影响那么大,警察正在调查,我们还是别自己瞎猜了。”


“你说得对。”克劳斯笑了笑。尽管这个话题让他心情沉重,但尼古拉的妥协却让他感到高兴,“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采纳了一位中年妇女的休闲建议。”


“好啊,那就让我给它增添一点符合年轻人的刺激感吧。”说着,尼古拉突然站起来,在狭小的船上左右摇摆,单薄的小船剧烈摇晃起来,就在克劳斯大叫时,他飞快地伸出手,把克劳斯推下了小船,“下去吧。”


“混蛋!”


看着克劳斯在河里扑腾的滑稽样子,尼古拉扶着船舷大笑起来,“现在够刺激了吗?”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克劳斯双手在水面上挥舞,身体却像一袋沉重的土豆开始向下沉去。“尼——尼古拉……我……”这个句子消失在一连串呛水的声音中。


尼古拉这才醒悟过来克劳斯不会游泳!


“该死的!”他立刻脱掉外套,踢掉鞋子,飞身跳进了湖里。“克劳斯,坚持住!”


克劳斯已经处于危险的痉挛状态,他无意识地挣扎着,吞咽河水,继续向下沉去。尼古拉快速游过去,转到对方身后,伸出胳膊从腋下扣住克劳斯的身体,随即用另一只手臂奋力划动,踩水向上。


“喂?喂——喂!”等他把克劳斯拖到岸上的时候,后者已经晕了过去。他拍了拍对方的脸,见没什么反应,又手忙脚乱地解开领口的衬衫扣子。


老天,希望他还记得怎么给溺水者做急救——他只看别人做过几次,自己可从来没试过。尼古拉奋力搜索着记忆,伸手捏住克劳斯的鼻子,掰开他的嘴,开始口对口吹气。


吹气——压胸——吹气……应该是这个顺序对吗?这个季节湖水还没那么冷,明明溺水的时间也不长,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尼古拉紧张得几乎要哭出来。该死!该死!该死!他怎么能蠢成这样!他把克劳斯给淹死了,他谋杀了一个人……


一股带着土腥味的水喷到了他的脸上,克劳斯连续咳嗽着抽搐起来。尽管那双晴空般的眼睛还处于半迷茫状态,但确实是醒了。


“天哪,你可把我吓坏了。”尼古拉一下子坐到地上,长出一口气,却没料到对方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混……混蛋!”克劳斯一边吐着河水,一边咒骂到。“我也真够笨的,为什么要跟你来。”但这股气势汹汹的劲头没能维持多久,他又一头躺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尼古拉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几乎等于亲了克劳斯。他不自觉地摸着嘴唇,内心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


孤独、凄怆的月亮, 

你为什么从云端里出现, 

透过窗户,向我的枕上 

投下清辉一片? 

你的忧郁的脸容 

引起我悲伤的浮想, 

和爱情的无益的哀痛; 

骄傲的理智难以抑制的愿望 

又在我的心头重新激荡。 

飞走吧,往事的回忆, 

不行的爱情啊,请你安息! 

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夜, 

当你以神迷的光线 

穿过幽暗的梣树林 

将静谧的光辉倾泻, 

淡淡地,隐约地 

照出我恋人的美丽。 

情欲的欢快啊,你算什么? 

怎能比真正的爱情和幸福, 

那种内在的美的欢乐? 

已逝的喜悦怎能再往回奔? 

光阴啊,那秒秒分分 

为什么如此飞快地消失? 

当那朝霞突然升起 

轻盈的夜色为何就淡去? 

月亮啊,你为什么要逃走, 

沉没在那明朗的蓝天里? 

为什么天上要闪出晨曦? 

为什么我和恋人要别离?


“这是什么?”克劳斯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好奇地探过头。


“没,没什么。”尼古拉的耳朵热了起来,他甚至忘了对方是个德国人,并不能看懂他写的东西。“一首诗。”他吞吞吐吐地说道,知道如果什么也不说只会引起克劳斯的怀疑。


“关于什么的?谁写的?”


“是普希金的诗。”尼古拉突然有了灵感,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吗,“他有很多情诗,但实际并不是。或者说他想表达的意思不仅限于简单的诉情。他描写他的时代和生活,表达他对于美的感受,颂扬真挚而圣洁的情感。”希望克劳斯会认为他只是在研究它们的文学性。


“那么这首呢?你可以念给我听听吗?”克劳斯被他的话引发了好奇。


“俄语?”尼古拉不假思索地问道。


“德语可以吗?”


“我的德语还没好到那个程度。”尼古拉的脸红了。


“那就给我讲讲意思吧。”克劳斯坐到了桌边的床沿上,“既然你把它背了下来,还能随手默写,我想你一定很喜欢这首。”


尼古拉只得硬着头皮讲了起来。所幸诗并不长,很快就讲完了。“这首诗里,我最喜欢的是这一句——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夜, 以神迷的光线,穿过幽暗的梣树林,将静谧的光辉倾泻, 淡淡地,隐约地,照出我恋人的美丽。”此时的尼古拉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的尴尬,沉浸到了诗歌本身的意境中。他先用俄语把这一句念了一遍,又尽了最大努力设法把它翻译成了德语。


克劳斯双眼微阖,静静聆听,他把手撑在桌上托住下巴,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那双好看的蓝眼睛看着尼古拉,轻声说道,“它真美,是那种中古神话的隐秘之美。我希望能读读德语版……”


9. 耶格尔


深夜,当克劳斯躺在自己的半边床上时,那些带有独特韵律的异国字句仍然回荡在他的脑海中,如同悠扬的吟唱,萦绕不去。具体的词汇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能看见。他不仅看到了那片梣树林,还踩到了如银色溪水般流淌的月辉……这明明是哀伤的诗句,却在尼古拉略带磁性的声音里脱去了其中的柔弱,蕴含着某种深沉而坚贞的力量。


未来的某一天,尼古拉会不会对一位女孩念出这首诗,表白她就是他比月光更美丽的恋人,并且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请求她与自己共度一生?尽管尼古拉从来没提过自己要在德国待多久,但他总是要走的,无论是返回英国还是奔向他的祖国,生活、结婚,拥有自己的家庭……


俄罗斯人就靠在克劳斯的背后,他已经习惯了对方轻微的鼾声。从前他都不喜欢和别人有过分亲密的接触,也尽量回避同龄人之间那种勾肩搭背的热络动作。如果不是因为经济拮据,他很难想象自己会同意与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分享一张床铺。


他仍然记得他们合租的第一晚,两个人僵硬地躺在床的两侧,中间保持着半米的距离,紧绷的姿势搞得他浑身不舒服。夜里谁都睡得不踏实,既担心互相碰到,又担心不小心翻个身就从另一侧掉下去。


但后来他们渐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为了更暖和他们往往睡着睡着就挤到了一起,醒来时发现胳膊或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压到了对方身上。最初几次,自然是有些尴尬的,会慌忙道歉,然后快速缩回自己的半边。但后来也不怎么在乎了,有时半夜醒了,还会胡乱推开对方,迷迷糊糊地争夺空间和被褥。


然后就是那次洗澡的晚上,两人别扭了好几天。然而一旦他们克服了那份尴尬,彼此间的友谊却增进了。他们不再畏惧一些亲昵的打闹,或无意间的肢体接触,似乎这很自然,并且让人感到喜悦。


尼古拉的生活中会出现其他更重要的人——这份认知让克劳斯不快乐。或许这就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内心阴暗面,对于一些特别的人,总想要获得对方的关注,渴望独占、拒绝分享。


#


“少校,”克劳斯放好毛巾、内衣和衬衫,把服务处熨烫过的礼服军装挂到立式衣架上,“出席歌剧首演,穿着军装去的话会不会……”


“其他时候或许不合适,但今天就应该穿它。我们要对已经成为总理的部长展示一下态度。”维茨兰笑了笑,“我先去洗个澡,你帮我去前台拿一样东西,是刚送到的。”


等克劳斯回来的时候,维茨兰已经洗完出来,头发也吹得差不多了,只有发梢看起来还有些潮湿。洁白的三角尖领衬衫和笔挺的深色长裤完美凸显了他匀称的身材,款式低调的袖扣上用碎钻镶嵌着大写的W,不动声色地透露着主人的身份。


“是这个吗?”他走上去,递给对方一个包装盒。


维茨兰接过盒子,拆开外包装,取出一个比手掌略大一些的绒面礼盒,递给克劳斯,“我订了夜间列车,看完演出直接回庄园,新年后才会返回柏林。所以只好提前把圣诞礼物给你了。”


克劳斯惊讶极了,他接过礼盒,沉甸甸的,从盒子来看就价值不菲。


“打开吧。”维茨兰笑了。


里面是一块纯银哈伯曼怀表,半猎式表盖,大罗马字面盘,即简洁又庄重②。克劳斯小心翼翼地拿起它,长表链滑过手背,润而微凉。


“少校,这——”他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恰当地感谢,而不致引起什么误会。


维茨兰拿起表链,帮他扣到衣服上,“克劳斯,相比你的优秀表现,我认为这份礼物微不足道。”


他凑得很近,克劳斯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淋浴后潮湿的热力。他的鼻腔被淡淡的皂香所填满。这是维茨兰常用的香皂,法国进口,价格昂贵,气味清淡高雅,专为男士调制。不知为什么,克劳斯总觉得它那种典雅深沉的清香比任何一款香水都更适合维茨兰。当然,着装完毕后,维茨兰还是会喷上香水。所以,起码在柏林,除了他没有别人能闻到那种皂香。这一隐秘的认知在他的心里激起了一阵奇怪的感触。


克劳斯抬起头,发现维茨兰也在注视着他,灰蓝色的眸子里有着那么明显的别样意味……他缓缓伸手托起克劳斯的脸,靠得更近,却停在将触未触的边缘,呼吸中湿润的温暖拂过皮肤。一瞬间,克劳斯觉得自己失去了听觉和视觉,除了渴望对方的触碰,大脑一片空白,一阵战栗顺着脊椎爬上他的背,让他忍不住轻轻发抖。


不过那最终也没有发生。几秒钟后,维茨兰放开了他,转身拿下衣架上的礼服穿上,一边扣上金质衣扣,一边微笑着——那是成熟魅力的光辉微笑,年轻人怎能招架。


“圣诞快乐,我的男孩。”


10. 伊夫什金


尽管民众的生活状况差强人意,但这并没有妨碍柏林街头洋溢着圣诞气氛。


有不少仿照古代皇家仪仗装扮的马车在各处广场缓缓绕行,装饰华丽的骏马头上带着羽盔,身上披着挂满小铃铛的盖毯,走起来一路叮当作响。车身上绘制了华丽图案,乘客们裹着厚厚的冬装,看上去悠闲又快乐。花上3马克就能乘着马车绕蒂尔加滕公园观光一圈,生意相当不错。


尼古拉对天主教和新教的圣诞节没什么感觉,即使已经在英国生活多年,他们家仍然过东正教的节日。这就像某种古怪的坚持,并且充满矛盾。父亲平日对苏维埃的领袖多有微词,但诸样生活细节、风俗习惯、日常用具却无不表明他其实对那片广袤而寒冷的土地爱得深沉。


或许,这就是所有异乡漂泊者终此一生都无法抛下的愁思?


但这个圣诞节对他而言有些特殊意义。几周前尼古拉已经确认过克劳斯圣诞节会在柏林过(他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而房东本克太太则计划去和她在巴登-符腾堡的表亲一起过圣诞。所以,这就变成了一个他和克劳斯单独过的圣诞节。


尼古拉早就想好了要给克劳斯准备什么圣诞礼物,他走了好几家店才买到,并且绞尽脑汁琢磨该怎么写祝词。但最后,所有含蓄的、直白的、洋洋洒洒的句子都被他自己否定了,只剩下最简单也最普通的那句话。


#


尼古拉原本打算邀请克劳斯去萨瓦林餐厅吃圣诞晚餐,那里有虾、贝壳、鱼类和牛排。家里刚给他汇了钱过来,尽管这会是一顿奢侈的晚餐,但也还负担得起。结果本克太太临走前给他们准备了牛肉汤(足足炖了一整天)、素什锦、红酒烩菜、肉沫煎饼和奶酪布丁,还烤了足够他们吃一个星期的全麦面包。“这是我的圣诞礼物,年轻人。好好过节,别把家里搞得一团糟。还有,严禁带陌生人回来!”


所以他们是在家里吃的圣诞晚餐。但饭后尼古拉提议去罗曼什咖啡馆坐一会儿,他请客。克劳斯没有拒绝——当然不会了,尼古拉知道他有多么喜欢那家咖啡馆的巧克力蛋糕。


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街对面的小酒馆喧闹鼎沸,围桌而坐的是一张张欢乐的面孔,正一杯接一杯灌下啤酒。而咖啡馆中则是文雅悠闲的客人,动听的钢琴演奏刚刚结束,一位歌手走上了舞台。第一首是圣诞应景歌,第二首竟然是俏皮的美国歌曲。于是,这里也变得欢快起来,人们暂时放下了之前的谈话,跟着旋律拍手。


咖啡好喝极了,是商店里根本买不到的口味。巧克力蛋糕更是无与伦比,不仅用朗姆酒渍的樱桃做点缀,相比平日还增加了水果和奶油的摆盘装饰。他们各自吃了两块,尼古拉还多点了一份打包,说是要明天早上吃(其实他是想留给克劳斯)。


离开咖啡馆时已经飘起了小雨,他们沿着兰德维尔运河慢慢往回走。寒风刺骨,灰蒙蒙的湿雾笼罩在水面上,周遭飘荡着一股来自运河的腐朽气味。走到半路的时候,雨丝逐渐密了起来,淋湿了头发和外套。尼古拉悄悄观察着,橙黄色的路灯在克劳斯身后拉出了细长的影子,冷风吹过,他竖起衣领,缩紧了肩膀,但脸上却是清朗的笑容,仿佛这个寒冷而多雨的圣诞夜并没有让他觉得扫兴。


在尼古拉的脑中响起警报以前,他突然拉住了克劳斯,抬手拂去后者头上的雨水。他的手顺着暗金色的发丝向下移动,落在了对方的颈后。他们靠得那么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温度。他当然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但却不敢。克劳斯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身体在他的手掌下僵硬着。他无声地看着尼古拉,眼神略有些慌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没有拒绝,但也并不全然顺从。


克劳斯的眼睛在夜色阴影中蓝得摄人,雨夜消失不见的星星仿佛落进了里面,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几乎让尼古拉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他想要放弃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将嘴轻轻压在克劳斯的唇上,再坦然迎接随之而来的推搡、拳头或其他什么。但那些都没有发生,克劳斯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但尼古拉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并没有任何动作。


长时间的对视让两人都进退两难,最终还是克劳斯低声说了一句,“雨大了,我们跑回去吧。”避免了他们像傻瓜一样手足无措地一直站在雨里。


11. 耶格尔


他醒来时发现尼古拉已经起床了。这可太难得了,克劳斯揉揉眼睛,转头想看看时间,却被自己那一侧床头柜上的长方形包裹吸引了视线。


克劳斯一下子坐起身,拿过包裹,拆掉了包装的牛皮纸——一本书。看到封面的时候,他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是德文版的《普希金诗选》。


他抓过尼古拉的枕头靠在背后,小心地翻开了精装的皮封面:


圣诞快乐,尼克劳斯。


落款是“尼古拉斯”。尼古拉的花体字写得很漂亮,这句简单的祝福他用德文、俄文和英文各写了一遍,用的是金色墨水,构成了三道华丽的波浪。但这个页面上真正锁住他视线的,是那两个名字。


尼克劳斯……尼古拉斯……他用手指轻抚过它们,默默思量着个中的含义。


12. 伊夫什金


尼古拉注意到了克劳斯衣襟处垂着的一截银质表链,“你买了一块怀表?”


“这是冯·维茨兰少校送给我的圣诞礼物。”克劳斯取出怀表,递给对方,“我难得戴一次。”


如果尼古拉够诚实的话,就会对自己承认,他真的非常讨厌那个少校。虽然他根本不认识那个人,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就是觉得别扭。也许是因为维茨兰总是占据着克劳斯的注意力——他是德国的贵族,克劳斯的上司,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又那么长,差不多一周6天,每天十几个小时。而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每当他和克劳斯的话题涉及时政新闻时,后者总会用一种信服的语气说“维茨兰少校认为……”,那让尼古拉感觉自己和克劳斯之间的一切相处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可有可无。


“这种款式漂亮又实用,我父亲也有一个类似的。”尼古拉稍稍退后了一点。“它……看起来非常贵重。少校对你真好。”


“我想是的。”克劳斯抬起视线,“事实上,我正打算和你说一件事,也和他有关系。”


#


他又一次来到了安哈尔特火车站,提着自己的旅行袋。只不过这一次是离开柏林,并且也不是独自一人,有人给他送行。


他们在月台上走了一段,找到了正确的车厢。


“到了。”克劳斯说道,“检票吧。”


尼古拉没有动。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其实他可以晚几天再走,没这么急。甚至可以等克劳斯出发后再离开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终究是要走的。维茨兰安排克劳斯加入了防卫军,下周就要去参加集训。而他已经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柏林只不过是他旅程中的一个站点——最后一个。他不是早已思考过自己的未来了吗?


“好,”尼古拉转过脸看着克劳斯,伸出手,“那么,保重。我会给你写信的。”


“你当然要写!不过可别整天和我争论那些话题了。不然你的信肯定会超重。”克劳斯伸出手,把他拉进了一个拥抱中。“尼古拉,我真的希望你能够留在德国。你走过那么多地方,对很多问题有自己的见解,我认为你应该成为一名记者。”


“整天赶稿?那绝对不适合我。”他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不至于流露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这是一个真正的拥抱,就像所有告别的人一样。但这个拥抱在友情之外包含太多朦胧不明的意义,远远超过他们能够或愿意表达的极限。


从克劳斯身上传来的干净气息,心跳的声音和熟悉的体温……尼古拉的内心几乎要动摇了。他拼命压下那些冲动的渴望,擒住对方的双臂,拉开了他们的身体。但他的双手却流连不舍,再有一秒就好……


但这时月台广播响了起来,提醒乘客尽快检票,列车即将启动。单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打断了尼古拉的思绪。他咬住下唇,迅速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车票,快步走向检票员。


车厢里空座很多。这是一列向东行驶的列车,在柏林始发站并没有多少乘客,等开过几个东欧经停站后,才会逐渐拥挤。尼古拉找到最近一个窗边的座位,放下行李,转身打开了车窗。


克劳斯还在月台上,正向他微笑。德国人的笑容既温暖又明亮,想要留下来的渴望几乎就要压倒尼古拉的理智,差点儿驱使他在最后一分钟跳下列车。


但是,无论他是否下了决心要这么做,都没有机会了。车门在列车巨大的启动声中关上,将他与克劳斯彻底隔绝了开来。


“再见了,尼古拉·伊夫什金。”克劳斯挥了挥手,午后的阳光给他冷蓝色的眼睛增添了几许暖意,柔柔的,仿佛看入了尼古拉的灵魂里。


尼古拉猛然站了起来,将头探出车窗,大声说,“再见,克劳斯·耶格尔。再见……”


最后的尾音淹没在汽笛声中。尼古拉的心仿佛似乎落入了空洞中,头晕目眩,不得不靠着车窗稳住自己。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下巴湿漉漉的,他抬起手捂在自己的眼睛上,压住眼睑,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它们似的。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克服眼眸中不断浮起的湿意,好让自己能继续透过车窗看着月台上德国人瘦削的身形,然而那终究还是随着列车渐渐前行变得模糊不清。留下他伫立在寒冷的车厢之中……


尾声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太年轻了,以至于不知道世界危如累卵,不知道旦夕之间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那时的他们也都未曾料到,这并不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更料不到未来某一天,他们会以那样的方式重逢。



++++++++++

注释:

①巴比伦柏林中扮演本达议员的Matthias Brandt,也是Vinzenz Kiefer主演的《罪爱你Glück》中帮助他的好心律师。

②耶格尔在T-34出场时曾拿出过一只怀表。


★文中【X】部分见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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