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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4】柏林协奏曲 - 第五部:星空咏叹(终章)

T-34中国上映周年纪念——

生命静止在过去,

时光磨损了记忆,

但爱会在诗里万古长青……



柏林协奏曲


正文:


尼古拉从未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见到托马斯•雷默。


当年孤独倔强的男孩变成了衣着体面、俊雅沉静的中年人,而此时的世界也早已翻天覆地,面目全非。


退休后,尼古拉申请移居东德,最初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居然顺利获批。临走前,战友们为他举办了践行酒会。


“上级非常理解,你为我们作出了重大贡献,苏维埃不会忘记的。我给那里的委员会负责人打了招呼,都会帮你安排好的。”将军出席了上半场,离开时握住尼古拉的手,说得很真诚——对并肩作战的朋友,却非血肉相连的同胞。


他和安雅分居多年,孩子们都跟着她。每年的送冬节和三圣节他们会全家一起过,其他时间基本不怎么来往。自从那次之后,安雅再也没提起过克劳斯,这个话题重新变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妥协,沉入了两人的心底深处。她一直都不知道尼古拉和克劳斯曾经在东柏林重逢。


这一次,他是坐着软卧火车来的。当地的苏维埃监督委员会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一切落户定居的手续——自然是因为将军特意关照的缘故。他们详细征询尼古拉的需求,为他选择了一栋僻静的房子。它位于田野的边缘,离小镇不远,去城里也很方便。按照尼古拉的级别,生活物资方面自然不用担心,他们还给他提供了一辆汽车。闲来无事,他在屋前屋后都种上了果树和日常蔬菜。


温暖的午后,尼古拉会把那张他从镇上集市买回来的老藤椅搬进后院,坐进椅子,看着蜜蜂和甲虫嗡嗡飞过,在果树和青草的干爽气息中静静地抽着烟——部队的保健医生早就提醒他戒烟了,不过没成功,其实相比那些烟不离手的战友们,他其实抽得不算多。有时他会拿一本书阅读,心不在焉地翻上几页。有时就只是坐在那儿,在沉思中望向远方,但事后又记不得自己到底在想了些什么。那种时候,他会下意识地伸手揉揉帕沙的脑袋——这只高加索犬是柏林墙卫戍部队巡逻犬的后代,他在离开东柏林时抱回了刚出生的小狗,一直陪伴着他来到这里。每当这种时候,它会乖乖趴在一旁,依偎着尼古拉温暖的大腿,发出令人安心的呼噜声。


最初几年,他总有种冲动想要去看看集中营的旧址,但每次又给自己找理由拖延改期。直到最后,他终于明白自己没有准备好回到那里,便就此作罢,再也不去想它了。


田园暮年的平静生活就这么持续着,尼古拉甚至都不再去留意日期。再后来,他散步时已经完全跟不上帕沙,记性也开始变差,常常陷入一种明明记得有件事,却完全想不起任何细节的状况。逐渐的,他也接受了自己衰老的事实。


这是一个与平常没什么不同的日子,他正在院子里打理果树。图林根的秋天有一种让人醉心的美,田野上的斑斓色彩勾勒出梦幻般的画面,飞鸟掠过天空,朝山谷的方向飞去,恰如一幕童话的布景。


“科利亚大叔。”男人站在栅栏门前朝他挥手,阳光在金属色的头发上轻快跃动。


他立刻就认出了对方,那双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海蓝色眼睛多年也未曾改变,“托马斯?小家伙,你怎么来了!”话脱口而出,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可不是个“小家伙”了。


烧水泡茶,趁着空隙他热好铁锅,切了香肠放进去,几分钟后厨房里便满是肉与油脂的香气。盛出香肠后,他用剩下的油做了炒蛋,和两大片黑面包一起放进盘子里,摆到客人面前。


“大叔,没想到你这里常备着图林根香肠啊。”托马斯叉起一块香肠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从镇上火车站到这里开车很快,但走过来得花不少时间,你肯定饿坏了,快吃吧。”尼古拉在桌边坐了下来,看着托马斯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的样子。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当初在东柏林的时候,出于安全考虑他并没有留给对方多少可以联系上自己的线索。“居然能找到这里,我可真没想到。”


托马斯用一大口茶把食物冲了下去,“东西柏林开放互通的时候我去申请通行证,但他们不批准,大概因为我是私跑过去的吧。等到统一了,我才从原来东柏林的档案局查到当时苏联驻扎部队的信息。确认身份后,我去了趟莫斯科,通过老战士事务局联系到您的亲属,才知道您已经搬到德国来了。


他说得很轻松,但尼古拉对那一整套体系的官僚作风再清楚不过了,能够查到他退休后的落脚点,托马斯花费的肯定不止是时间和精力。


“其实不用费那么多功夫的,”他温和地说道,“我那时候并不是无私的帮助。”


托马斯放下手中的叉子,拿起粗棉餐巾擦了擦嘴,抬起头看向尼古拉,“科利亚大叔,来向您表达感谢只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虽然这的确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他站起身,从矮柜上拿过自己的旅行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尼古拉,“而这是另一个重要原因。”


尼古拉困惑地拿了起来。信封没有封口,他戴上老花眼镜,翻开封舌从里面取出折在一起的信纸,才看了第一行,就突兀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托马斯。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重新翻开信纸,就着窗外的光线读了起来。



尼古拉:

多年不见,你可安好?


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想来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把它写完,更不知道它最终是否能抵达你的手中——会影响到这一点的因素实在太多了,你我之间除了时间和距离,还横亘着一些过于沉重的东西,我并无信心它们会彻底消失。


记得么,当初你离开柏林时曾说过会给我写信的。我等了很久,还把军营的地址留给了本克太太,请她收到后转寄给我。一开始,每次分发信件我都会跑去查看,但每次都两手空空返回营房。到后来索性就不去了,并尽力让那种失望不再影响自己。


直到我们重逢于战场。


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我在涅斐尔多夫就认出了你,不过是在扣下扳机之后。但我想那大概也没什么区别,如果先认出来我就不会开枪了吗?如果我不开枪,你又会如何对付一个正在侵略你祖国的敌人呢?难道我们还能在破烂的坦克和一堆尸体中间握手拥抱吗?


那次,我以为自己打死了你,还以为自己也马上就要死了。


谁知道又在集中营找到了你。发现你就在我被派驻的集中营里,这事彻底搅乱了我的心绪。那天,我难得去了公共食堂用餐,把蒂里克吓了一跳——平时我都是让他们把食物送到我的房间,但那天我根本无法忍受一分一秒的独处。我需要看到我的同事们,籍由他们确认自己是谁,身处何时何地,确认自己仍然神志清醒。


那是最糟的重逢,无论战场,集中营,还是战后的柏林……基本上,你我的每一次重逢都可以如此总结。除了最后一次,那是最好的重逢。


托马斯找了我好几个月,他是个好孩子,信守了对你的承诺——他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真没想到你竟然会送一个大活人过来给我带口信。但在是否回应你的邀约这个问题上,我的确犹豫过。


不,别误会,不是因为我对你还有不满(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互相责怪的呢)。我想象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以至于你决定冒这么大的风险。你当时真的有冷静思考过吗?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一次去边界的徒步,但对你呢?


哦,也对,你总是一旦下定决心就义无反顾,把风险当作沿途的风景。


现在想来,幸亏我那天去了,谁能料到不久之后他们就会用一堵墙彻底把世界一分为二。然而无论哪一边,都不是你我曾经向往并为之战斗的。


一直到柏林墙倒下,我都住在西柏林。


11月9日那天,我就在勃兰登堡门附近。街上挤满了人群,而年轻人纷纷爬上屋顶,或站到车顶上,我看着他们——多像当年在柏林街头奔跑的我们,他们在欢呼,在高喊,却未必真正了解这段历史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在街上走了一夜,经过那些我们曾一起漫步的大街和小巷,心里想着以后又能去东柏林了,或许还可以申请去苏联旅游,可以亲眼看一看红场,可以去找你。这是真的,我的确动过那样的念头,但后来又觉得这两件事都不合适。


不过,我的确因为柏林墙倒塌而作出了一个决定——离开柏林。


如今,我住在威尔堡,我的出生地。说是故乡,其实我对她并没有多少记忆,毕竟很早就离开了。不过现在看来,这是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她与柏林完全不同。漫步在古朴的石板路上,我不会因为某个熟悉的建筑物而想起什么。


不知道你现在哪里,是不是已经返回苏联了?毕竟德国已经重新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国家,苏联再没有任何理由驻军此地。据我所知,撤军行动正在陆续进行,装甲兵团大概是最先离开的吧。


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看到德国统一。说实话,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心里五味杂陈,难以用语言去形容。这无疑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无论对德国还是对世界,当然对苏联也是。但它也意味着我们的时代彻底结束了。那些激烈的战斗,倒下的战友,破碎的国家……终究随之归入历史的尘埃中。


迟暮的老人喜欢怀念过去,但我的过去写满了错误,不应怀念的错误……


偶尔,我会想象我们或许能有另一种结局。我设想过很多可能性,可是最后发现竟然没有一条路能走通。如果我们遵循自己的内心,那么无论哪一次,我们都会作出和现在一样的选择;如果不遵循——那是不可能的。


圣诞节时,托马斯特意来探望我,又提起你。于是,我就想写封信给你,即便你可能永远也读不到它。但我想要写下来,边写边回忆,让它帮我寻回那些记忆中被忽视的部分。


最近,我的身体变得愈加糟糕,几乎已经不能走动,大约时日无多了。


我想,我们再也不会有机会重逢了。


#


信上的墨水颜色前后不一致,看得出不是一次写完的。有好几次,尼古拉停下阅读,把视线从信纸上移开,陷入沉思。当他回过神来,为了连上之前的思路,不得不倒回去重读。短短一封信,他却读了很久。读完之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仿佛从水底浮上来,急需更多的空气。


托马斯安静地坐在粗糙的木制餐桌边,凝视着老人伫立于窗前的背影。他看过尼古拉•伊夫什金的资料,快80岁的人,身板依然硬朗,他几乎能够想象出后者指挥着坦克编队在战场上意气奋发、一路挺进的骁勇风采。然而此时此刻,他握着那两页薄薄的信纸,如雕塑般僵硬,苍老且悲戚。


过了许久,尼古拉才想起来屋子里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转过身回到桌边,手指颤抖着把信纸折起,放回信封里,又把信封放进翻毛外套的内侧袋。


“你看过?”他看着托马斯,但眼神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后者点点头。

“是他让你把信带给我的?”


“不是。”托马斯同情地看着对方,“他选我作为他的遗嘱执行人。清理遗物时,我发现了一本普希金的诗集,信就夹在里面。对了,我把那本书也带来了。”他又从旅行袋里拿出一本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的旧书,放到桌上,“虽然没有您的地址,但信封上贴了邮票,足够寄到莫斯科,所以我想他是希望收信人能读到的。”


尽管已经隐约猜到,然而当对方说出“遗物”这个词的时候,尼古拉还是觉得好像有一只手狠狠扭转了他的五脏六腑,整个人都摇晃起来。但他摆摆手,阻止了要过来搀扶的托马斯,撑着桌子稳住了身体。


他轻轻翻开书页——金色墨渍渗入了纸张的纹理,用德文、俄文和英文写成的花体文字边缘已变得有些模糊,但那两个名字在他看来却反而更醒目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努力想让自己镇定,却控制不住声音微微颤抖。

“两年半前,我费了点时间才找到您。”托马斯又轻声补充道,“他走得很安详。”


#


托马斯的到来提醒了尼古拉的记忆,让那些与柏林,与克劳斯相关的画面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中。然而奇怪的是,相比克劳斯的容貌,他记忆中更真切的,反而是安哈尔特火车站的拥抱,以及克林根塔尔桥边的握手,那种触感和温度深深烙进了他的灵魂,至今仍隐隐作痛。


他所有最重要的东西全都已经逝去了——“我们的时代彻底结束了。那些激烈的战斗,倒下的战友,破碎的国家……”克劳斯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苏联仍然还在。然而谁又能想到,那个曾经让尼古拉不惜放弃一切也要奔向她的理想祖国,如今也已变成了世界的一段过往记忆。


在经历了一整夜的失眠后,尼古拉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


“托马斯,你有时间吗?”

“有啊,我请了休假,还有10来天呢,您有什么事?”

“陪我去个地方吧。”


集中营,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忘却的地方。


时时刻刻为生存担忧的恐惧或许已经远去,因为饥饿和压抑而产生的焦躁也变得模糊,但又有谁能够忘记那种足以让最坚定的信徒抛弃上帝的绝望?然而多年以后重新站在这地狱大门前的尼古拉,想起的不是痛苦,不是抗争,更不是死亡,却是那种近乎丧失理智的渴望与怨恨……


你怎么能用另一个人的生命威胁我,唯恐我不明白你我已是敌人?

你怎么能让我为你的军队训练,就好像我不过是一个道具?

你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叫我同事,仿佛我们从来也不曾认识?

我们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向对方开炮,就像有血海深仇一样?

我怎么能任由你松开手,坠入桥下冰冷的河水中?


尼古拉伸出手,握住粗如拇指的铁门栏,潮湿的眼睛又热又痛。原来他一直都没有获得自由——德国人把他关进了集中营,而他把自己关进了比任何有形监狱都更严密的牢笼中。


如今,整座集中营被设置成了一个纪念馆,尼古拉发现从前那些宣传NAZI的东西已经被拆除,而监禁区、劳动区、惩罚区,以及尸体处理区则保留下来供人参观。


所有地方都放上了简介展板,还有专门的玻璃展架,陈列着各种资料和物品。参观的人沿着引导路线走过,他们的脸上变幻着各种神情:难以置信、惊恐害怕、悲伤落泪……有不少人看到一半就受不了,逃了出去。在焚尸炉旁边和死亡铭牌处摆放了许多花束,还有一些照片——大约是亲属留下的。


托马斯陪着尼古拉走了很久。偶尔尼古拉会说上几句,但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默默地走过那些营房和设施。有时候,尼古拉会在某个位置停下,长久地站在那里,而托马斯则等在一旁,他知道那些地方一定让老人想起了什么。


离开集中营后,尼古拉带着托马斯朝一条乡村小路走去。这正是他当年和战友们驾驶T-34逃亡的那条路。它还在,几乎没什么改变。他们顺着小路慢慢走,在路上他把自己与克劳斯的事完整地告诉了托马斯。


托马斯安静地听着。他为这两位老人感到悲伤,这不是什么故事,这是活生生的历史本身,他们的整个人生和错失的情感都成为了那段历史的代价。


“对了,我还没问过呢,你喜欢那里吗?”说完旧事,尼古拉的神情轻松了一些,他拿出水壶喝了两口,转换了话题。


托马斯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他沉思了几秒钟,“您帮了我那么多,让我能够过去,或许一个斩钉截铁的肯定回答是最合适的。但这并不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而我有无数个理由应该对您坦诚。”他的脚步放缓了,“那里并没有什么不好,它的确给了我曾经最向往的东西,我也获得了很多这里不可能有的机会。然而总有些不经意的时刻,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疏离。柏林墙虽然倒塌了,但它仍然存在于人们的内心。”


尼古拉轻轻叹息了一声,但什么也没有说。


“说起来有点好笑。”托马斯笑起来,“好几次我看到西德人和东德人吵架,最后总是一个骂对方是盖世太保,而另一个必然回敬你是斯塔西。看来起码在最讨厌的人这点上,大家还是一致的。”


#


“托马斯,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吧,我一定尽力而为。”

尼古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对方,“请把这里面的东西放在他——他的……墓前。”

“为什么您不亲自去探望他呢?”托马斯不解地问道,“现在已经可以去了。而且,我想他会希望你去的。”

“傻孩子,”尼古拉微笑起来,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托马斯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伸出手,郑重地接过盒子,“请放心,我会照办的。”


在返回柏林的火车上,他取出盒子,小心打开。里面放满了白色的信封,看得出它们已经被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许多年,尽管仍然洁净平整,但纸面已经泛黄。托马斯拿起信封,却惊讶地发现里面是空的,只有信封,没有信纸,每个都是。在信封的右下角标注着日期,他大致看了一下,全都在1939年之前,最早的一封写于1933年7月。


他拿着一整叠的空信封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最后长出了一口气,把它们重新放回盒子里,收进旅行袋。他要在下一站下车,订一张直接去威尔堡的车票。这些信已经等待了整整60年,它们不应该再被其他任何事耽搁。


#


克劳斯,我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柏林。如果我们还能重逢,那必然是在天国。


即便最后都没能在一起,但他们却拥有改写对方人生的力量。无论多么残酷,那终究也是爱,在一切惨烈与痛苦之下,仍然光辉灿烂。辜负他们的是野心家的贪婪,而不是爱情。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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