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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4】柏林协奏曲 - 第四部:冬日夜曲

柏林协奏曲


预警:尼古拉POV,现实向,令人不快的文字内容。


1945

 

在大规模步坦协同作战中死去的士兵被随后而来的坦克压成了肉泥。苏联的、德国的,血肉混合在了一起,分不出国籍或民族……斯捷潘驾驶着他们的T-34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他的技术太好了,总是能及时避开敌人的追击,抢占最佳射击位置。


前方那辆德国人的指挥坦克肯定有一个出色的车长,它轰掉了好几辆苏军坦克,炮击技巧强大得不可思议。但是,现在它遇到了尼古拉,这是它的不幸,它的末日!激战的兴奋感让尼古拉肾上腺素飙升,他快速摇动手柄,怒吼出装填和发射的命令……死亡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如同冬季莫斯科清晨的湿雾,浓重而顽固,它侵入了这杀戮场上的每一个人类头脑,恶魔般低语着:杀死他们,否则就是被他们杀死!


踩住豹式坦克的踏板,他爬上车顶,掀开了舱盖。他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强劲的敌人,而最终的获胜让他产生了一种必须亲眼看看对手的冲动。晃眼的光线透过仅容一人出入的狭窄圆孔照亮了幽暗的内舱——


他看到了克劳斯。


德国人的作战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但好像还没有死,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话,他显然认出了尼古拉。但尼古拉听不清。突然,克劳斯抽搐起来,右手无力地抬起。尼古拉知道他要死了,在战场上看过太多死亡后,他很清楚人在临终时是什么样。但他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就像束缚在陷阱中的动物,只能无助地看着克劳斯竭力将手伸向自己……


尼古拉猛然坐起,喘着粗气瞪视眼前的一片黑暗。在惊惧持续了几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家里,在熟悉的床铺上,接着意识到自己紧紧抓着的是——安雅的手。


他听到了妻子的一声轻叹。


“又做噩梦了?”她的声音很清晰,显然已经醒了一会儿。


尼古拉的心头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梦中说过什么或喊过某个名字。


“对不起,吵醒你了。”他满怀歉意地说道,松开手,在之前握住的地方轻轻揉了一会儿,希望没有因为用力太大而留下什么印痕。


“要喝点水吗?”


“不用了……不是什么噩梦。”尼古拉含糊地回答道,“乱七八糟的。没事了,继续睡吧。”他重新躺下,拉了拉毯子,却不自觉地转向另一侧,背对着妻子。


但纤瘦的胳膊摆到腰上轻轻搂住了他,柔软的温暖贴到背脊上。


“科利亚,都过去了,战争已经结束了。”安雅的声音如此温柔,带着一丝体贴的宽慰,像妻子更像母亲,“现在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她的脸埋在他的颈后,用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小臂。


霎那间,一阵情感涌入尼古拉的内心。他意识到自己还是爱她的,她同样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孩子的母亲,代表着现在,以及未来。


他阖上双眼,蜷起身子,把手塞进了枕头下面。没有转过身回抱自己的妻子,和她一起沉入梦乡……


刚才的梦境尚未离开他的意识,掌心里仿佛还有属于克劳斯的触感和温度,而他无法忍受用它去碰别人。


——不,不是克劳斯,不止是克劳斯,是克劳斯或耶格尔。


多么奇怪,那明明是一个人,但在尼古拉的梦里,却常常会变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是他青年时在柏林生活期间的朋友,拥有真挚的友谊,共享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甚至悄悄滋生了隐约又无法明言的情愫。而另一个,既是他的敌人又是他的……他的什么呢?敌人的这部分很容易解释,他们在敌对阵营,为各自的国家而战,不止一次面对面直接对抗。但除此之外,那份从青年时期延续下来,并在对立与渴望中孕育得格外深刻而沉重的情感,却让尼古拉无从定义。


他梦见他们在莱比锡广场附近的阿辛格吃饭,克劳斯一边切着香肠一边听他大谈特谈俄罗斯的文学;梦见圣诞夜,他们在雨中跑回公寓,而他终究没能鼓起勇气亲吻克劳斯带着淡淡巧克力甜香的嘴唇;梦见囚室里,耶格尔退后几步,拔出枪指向安雅,开始倒数,而他不得不屈服;梦见T-34冲出训练场地的大门,在那段惊心动魄的逃亡之路上,他从没因为想到两人之中必死一个而有丝毫动摇;梦见战后满目疮痍的柏林街头,坠落河中的耶格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当然,梦里永远不会缺席的,是那只手。要么是布满烟灰和血痕,紧紧抓住自己但最终又松开了的手,在短短的15秒里,他们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同样的眷恋与不甘;要么是转身向他伸来,却在错愕中僵在半途的手,晴空般的蓝眼睛一片空白,再无波澜,凝结成冰。


有时,梦境会变得凌乱不堪,毫无逻辑:在亚历山大广场上,穿着军服却对他微笑的耶格尔;本克太太的公寓里,衣帽架上挂着耶格尔的SS军帽;清理战场时,他打开每一辆豹式,满身血污、双眼圆睁躺在车长座位上的,是年轻的克劳斯……每一个组合都是错的,作为敌人的耶格尔不会对他微笑,作为朋友的克劳斯不会出现在坦克里。


最初,尼古拉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他反复琢磨其中的隐喻意义,始终都没有找到答案。直到某一天,他对自己说,它们其实是潜意识的提醒,告诉他自己并不总是爱着克劳斯的。曾经有过而现在依然还有的某些时刻,他恨克劳斯,更恨自己,恨他们各自作出的选择,一步一步推向了现在的结局。


他拒绝去想战争是否真的给予过他们选择的机会。有时候责怪和怨恨比妥协更能支撑意志,让人感觉自己仍然还拥有对抗命运的力量。出于某种直觉,他确信克劳斯一定也有相同的想法。他们太相像了,或许这也是导致一切的重要因素之一。


别想了!


尼古拉无声地命令自己。忘掉那些触感和温度,像战场上截断残肢那样切除掉已经断裂破损、无可挽回的部分。一个人会放手,而另一个要离开,这就是他们循环往复的命定终途。


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直到睡意渐渐席卷过意识。然而在半梦半醒间,他恍惚又回到了战前的柏林,回到了本克太太带阳台的房间,回到了他们共享的双人床上。颈后,传来克劳斯沉睡中的缓慢呼吸,让他感到平静和安适……


1941-1949


军事学院的氛围让尼古拉既兴奋又倍感压力——并非是因为学业,那种程度的繁难对他其实不算什么,而是源于他的同学们。他们既有斯拉夫人特有的热情和豁达,能够肆无忌怛地在任何场合与别人打成一片,但同时又对他这样稀罕的归国俄罗斯人充满好奇。有时候,这种好奇会转化为某种可能并不太友善的举动——倒也说不上是敌意,只是热衷于各式各样的恶作剧,似乎他们总在试探把他惹火的边界在哪里,等待机会嘲笑一句“看,他根本算不上一个俄罗斯人”。


不过他们从来也没有成功过。当然,有过不少次打架的经历,而且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变成一场群架,搞不清到底谁针对谁,谁又在帮谁。所有人大呼小叫,拳来腿往,然后在教导员的怒吼声中狼狈地一起接受惩罚。


但很快,这样的情况就愈来愈少了。尼古拉不仅在打架这件事上的水平突飞猛进,在学业方面更是表现优异,无论是课堂学习还是训练课程,永远都是第一,而且能甩开第二名一大截。教员们都喜欢他,而同学们则最终被他令人震惊的技战术水平所折服。他越来越适应这里的生活,感觉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然而,一切都在敌人的炮火声中戛然而止。这些学员们甚至来不及等到自己的毕业典礼,就换上作战服,告别校园生活,加入了抵抗侵略者的队伍。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危险、流血和几乎无法避免的死亡。


在日复一日的长距离行军中,他们的队伍走过这片辽阔土地上一处又一处风貌不同的地区。无人的森林里,树荫遮蔽的地面因为层层腐叶而变得富有弹性,但新近落下的上层枝叶却在连续踩踏下发出吱吱嘎嘎的清脆声响。有时,枯败植物和死亡动物的腐臭味道四处弥漫,让人觉得这里仿佛是一处死地。但再走一段,又是茂盛树木潮湿而新鲜的气息,叽叽喳喳的鸟儿们在林间飞动,告诉人们其实这里生生不息。


一旦穿过森林,走到开阔的原野上,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感觉暖烘烘的,战争的阴霾也暂时消散了。在田埂的尽头,是一排简朴的农舍,辛勤劳作的农民,以及空气中干燥而浓郁的农作物气息……那些他的战友们早就习以为常的事物,深深触动着尼古拉的内心,他开始真正了解这个曾经不过是自己想象中的祖国——辉煌的文化,跌宕的历史,多元的民族……还有潜藏于共同意识形态之下纠葛复杂的分歧。


抵达战区后,他们被编入后备军,承担各项辅助工作。每当军队减员时,才会抽调一部分人补充。尼古拉的任务是送餐,根本没机会加入前线战斗,更别说让他驾驶坦克了。


战争从夏天打到了冬天,德国人攻势凌厉,红军顽强抵抗,整个局势岌岌可危。连续几天的大雪,湿雾似乎将雪片凝固成了一道沉重的雪帘,随着刺骨寒风毫无章法地四面飘动,从天空到地面一片模糊。严寒几乎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让本就严酷的局势变得愈加恶劣。如果是作战的话,姑且还不算是坏事,毕竟红军战士比德国人更适应这样的环境,但对于撤离行动而言,这种天气状况真的太糟了。


即便在备战缓冲地带,尼古拉也能听见重型火炮的轰鸣,如果靠近些,还能听到迫击炮的爆炸和机枪的连射声。而每当他的炊事车靠近前线,那种已经长时间回响在苏联国土上的战场噪音就会充斥整个耳鼓。他渴望为这个刚刚获得全新认同感的祖国而战,渴望为那些嬉闹笑声仍然萦绕在他耳边的阵亡同学而战,他一次次申请上前线,却总是被政治部驳回,每天得到的命令仍然是给作战部队配送饭菜和香烟——在军队中,后者的重要性几乎与伙食相当。只不过红军的物资保障实在太艰苦,只有军官才能分配到烟叶制成的卷烟,而士兵们只能抽马合烟。虽然他自己并不抽烟,但整天背着一袋马合烟跑来跑去,搞得身上全都是那股可怕的味道。


尽管从事后勤保障任务让尼古拉觉得有些委屈,但这并未有丝毫影响到他对待任务本身的认真态度。在炊事班装车的时候,他热好发动机,顺手打开了连长交给他的路线图,看起来今天仍然和昨天、前天以及前几个月没什么不同,他的任务不过就是给一支驻扎在涅斐尔多夫的小型部队送饭。


#


攻占柏林的战斗异常艰苦。


在攻入城市前,红军已经用远程炮和空投汽油弹将这里炸成了一片废墟。随后,坦克集团军带领着步兵部队进入了柏林。然而德国人如困兽般疯狂抵抗,他们在所有道路上都设置了防御工事和堡垒,连狭窄的小巷也一样。高层居民楼的每一扇窗户后都隐藏了火力点,红军每前进一公里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尼古拉从未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重回柏林。他所带领的坦克营在正面进攻队列中,由于直接暴露在城防军炮火之下,损失极其惨重。为了夺取阵地,他向全营下达了最坚决的强攻命令。整列的T-34缓缓向前推进,履带碾过柏林的路面,炮口指向前方,尸体留在身后。


当战斗终于结束,胜利的红旗插上国会大厦,尼古拉走出他的T-34指挥坦克,来到柏林的大街上。燃烧的城市被轰炸后的灰雾所笼罩,可怕的烟气顺着呼吸道钻进他的肺里,粗粝而苦涩。双方的士兵,还有在轰炸中死亡的平民,所有人的尸体与与残垣断壁混杂在一起,表面覆盖着一层建筑物坍塌时产生的粉尘。太多尸体了,刚刚死去的新鲜完整的尸体,被火炮或坠落石块砸烂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几日前死去无人处理的恶臭尸体……再加上燃烧、炸药、金属摩擦所产生的各种令人窒息的味道,整座城市弥漫着一种属于战场的死亡气息。


一座曾经如此鲜活的首都城市被以如此可怕的方式彻底摧毁,就如同历史上所有那些毁于战火的伟大城市一样,这真是人类的悲哀。我们总以为越进化,越文明。但真相却是人类的毁灭天性容不下温情与平和,一次又一次自毁或互毁,用野蛮推倒一切。


尼古拉漫步在柏林的春夜中。激战后人们的沉寂与仍然在燃烧、垮塌的建筑物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它们不断提醒着尼古拉,是他亲手用炮弹粉碎了这座自己曾经喜爱的,承载着少年懵懂迷梦的城市……


#


安雅从街上回到他们临时的家——这是一栋曾属于某个犹太商人,后来又被纳粹没收的两层公寓。几个月前,她从莫斯科来到柏林,作为翻译协助部队进行档案资料的接收工作。现在,他们夫妻俩住二楼,一楼则作为坦克营指挥所。这栋楼很像本克太太的公寓,熟悉的亲切感让尼古拉在分配住所时放弃了条件更好的地方,而特意选择了它。


她把手提包和文件袋放到桌上,木然地坐了下来,浑身发抖。很长一段时间,她只是怔怔地盯着墙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泪水突然涌出了眼睛,她把手塞在牙齿间,拼命控制住自己的尖叫。


“安雅?安雅!”得到消息的尼古拉从楼下的办公室冲了上来,他扶住妻子,朝勤务兵做了个手势,后者悄悄离开并带上了门,“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们……”她抽着气,声音仿佛窒在喉咙里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些人——”


恐惧感攥住了尼古拉,他的嘴里满是苦涩,“他们——他们对你……是谁?哪些人?”


听到这句话,安雅愣了一下,反倒稍稍平静了些。她伸手抱住丈夫,“不,别担心,不是我。是我看到——就在我面前……就在街角。他们把那些德国女人排成一队,最小的还是个孩子……一个接一个,等着的人比她们多几倍……不止一次……”她的嘴唇哆嗦着,手指用力捏着尼古拉的胳膊,“有一个女孩,腿上全是血,但那些人并没有停下。而她看着等在旁边的另一个人,问再有几个可以拿到面包。他肯定知道面包这个词。他说,今天没有面包。说的是俄语,但我想她应该猜到了。接着——接着他脱下K子,走过去,塞……塞进了……一边还兴高采烈地喊道,你饿了那就吃吧……”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之前拼命压抑着的情绪瞬间爆发,让这位一向冷静勇敢的俄罗斯女子彻底崩溃了。


尼古拉沉默了,他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背,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战斗结束后发生在柏林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复仇的渴望、鱼龙混杂的队伍、高层的默许,这些都对苏维埃军队的军纪造成了影响。激进的战斗檄文在士兵中广泛传播,“以一池血还一滴血”、“德国妇女是你们的”……他不喜欢这样的宣传,激励战斗是一回事,鼓动弓虽J是另一回事。但他也深知,很多士兵来自贫苦地区,并没有受过多少教育,有些甚至是文盲。他们世代居住的村落被第三帝国的炮火所摧毁,他们的亲人同样惨遭德国人屠戮。而他们凭着朴素单纯的民族情怀和复仇情结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战斗。他们为这个国家付出了一切,为打败纳粹付出了一切,他不能指责他们什么。所以他接受了可怕的现实,唯一采取的行动是尽量在自己的队伍里进行一些教育和约束,当自己直接看到时制止针对妇女的暴行。


过了很久,安雅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她用手掌抹去眼泪,嗓音嘶哑,“我在集中营待过,亲眼见到他们怎么折磨战俘和犹太人。无论用什么方式对待nazi都无可指责。但那些女人和孩子……”她不停地摇头,“我受不了了,我要申请回莫斯科。宝宝还小,上级会同意的。”


“安雅,我希望你再——”尼古拉本想说她应该再考虑一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却意识到这么做实在太过自私。


安雅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水,起身走到水池边洗了把脸,重新回到尼古拉面前,“我注意到了一些德国女人看苏联军官的神情。”她缓缓说道,“那是求救的眼神。帮助那些女人,还有她们的孩子,哪怕他们是德国人。如果你因此在这里找几个情妇,我不会怨你的。”


“不,我不会的。”尼古拉断然回答,“除了你,我不需要其他女人。”


安雅猛地抬起头,用古怪的神情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下意识退缩了一些,直直地盯着尼古拉,眼神中掺杂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是因为你需要并且唯一需要的,是一个男人,对吗?”她的声音很平静,语调也很慢,仿佛逼着这些字词从嘴里出来的。


多么奇怪,如此石破天惊的话语却并没有让尼古拉感到震惊或意外。他没有说话,很久以来他就在等待这一天的降临。相比刚才直白的描述,他对刺激到安雅的事件是多么可怕有了更清晰的感受——她终于不顾一切要把这个秘密血淋淋地撕开,摆到他们俩的面前。人总是会在最极端的情绪下产生毁坏的冲动。


“他已经死了。”在漫长的沉默后,尼古拉说道。不需要提及名字,他们都知道他在说谁。所以他也不再掩饰这个句子对自己造成的刺痛,没必要了。


“你不正常,”安雅将手放到脸颊上摩挲着,声音听起来竟然充满了困惑,“囚犯不会爱上狱卒,战俘不会爱上敌人……”


在本克太太的厨房里喝汤时,突然闯入的克劳斯;

晚上挤在一张床铺上,安然沉睡的克劳斯;

公共浴室里,背对着他擦身的克劳斯;

亚历山大广场上的克劳斯;

咖啡馆里的克劳斯;

河边的克劳斯;

……

集中营里穿着SS制服的克劳斯;

松开了他的手,和坦克一起坠下桥的克劳斯……


这些记忆中的画面一一闪过,几乎产生了真切的身体疼痛,“不,安雅,比那早得多。”他的声音随着情绪的起伏而颤抖,直到这句话说出口,如同惊雷,提醒了一个他自己从未承认,也拒绝面对的事实,“早得就像是上一辈子……”


#


最初,他以为过渡期结束后,自己就会随大部队返回苏联。根据通报,已经有好几批装甲集团军的坦克部队启程回国。但几周后,从占领区司令部发来的命令却是把尼古拉调去柏林城防部队。这让他本人,甚至同僚和下属士兵都深感意外。以他的战斗声望和军衔,这份任命书不仅是屈才,甚至说得上是贬职。考虑再三,尼古拉决定去问个明白。


“上级认为你在这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毕竟你来自西方,更了解他们。”将军说出这句话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但却让尼古拉又一次感受到了刚进入炮兵学院时的那种隔阂。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自己加入前线战斗的申请会不断被驳回。


将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继续自顾着说道,“这里是面对西方国家的第一线,我们仍然需要随时作好战斗准备。警戒部队有机械化营,你的特长在这里也可以发挥作用。”


这样的理由根本无从反驳,尼古拉也明白了再作任何争取都是徒劳,只得接受了新的任命。


占领区的事务主要是行政和外交,和驻地部队关系不大。就在尼古拉逐渐从紧张的战争状态转为接近于无所事事的闲适状态时,某日深夜却突然接到即刻前往占领军司令部参加紧急会议的通知。


宣读完命令后,他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儿,沉默着,思索命令背后的深意,犹豫是否应该问出自己心中真正想问的问题,还是选择某些“恰当的问题”。 


那里差不多有250万人口,包括老人、孩子、妇女,这样做不谛于要他们的命。莫斯科希望得到什么结果呢?英美放弃西柏林控制权?不,他不认为西方会妥协,这完全取决于美国,而他们现在有原子弹。这么做既不能达到战略目的,也不利于苏联的国际声誉。但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决定什么也不问。他是一名军人,只要执行命令就可以。


“陪我去边界看看。”直到上了车,将军才和他详细说起在边界线备战部署的具体事宜。


从卡尔斯霍斯特到边防站,吉普车在黑夜中一路颠簸前进。尼古拉听着将军传达来自莫斯科的指令,他可以看到左侧空荡荡的车道,还有重建后种植不久的树木。当他开口的时候,格外留心了自己的语气,没有流露任何情绪:“那到底要封锁多久?”


“需要多久就多久。”将军仰靠到座椅背上,“克里姆林宫相信冬天将再一次帮助苏联赢得胜利,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


然而,实际情况却变成了克里姆林宫亲手搭好舞台,让美国在上面展示了一番他们的意识形态和军事实力。一边是B-29在英国虎视眈眈,一边则是运输机盘旋于柏林上空,日均空运几千吨物资保障西柏林生活。


每天,警戒部队在市区分界线这边,看着对面的人们到物资分发点领取食物和日用品。后来,美国人开始空投糖果。越来越多的孩子聚集在一旁的空地上,等待挂在小降落伞下的糖果包顺风飘到东边。


尼古拉所在的机械化营隶属于司令部直接领导的卫戍部队,并不参与柏林的日常巡防任务。所以,这一天他完全是出于偶然才来到勃兰登堡门附近,出席某个联合防务会议。陪着他的警戒营同僚早已习惯了另一边人们排队领取物资的景象,经过时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我真怀疑他们是故意在这里设置分发点的,”谢洛夫营长说道,“糖果、香烟、火腿,就为了给这边的人看。”


确实,这会儿那边并不是在发食物,长条桌上摆放着一箱箱骆驼牌香烟,所以排队的以男性为主,特别是一些伤残老兵。战争时期,美国烟一直是各国军营里的硬通货,看来现在也还是很受欢迎。


“知道吗,有时候那帮自以为是的美国人会朝这边的人群扔东西,吃的用的。好像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


但尼古拉根本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原本只是出于好奇的几眼张望却让他僵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离分发点不远的街上,一个身穿呢制外套的行人匆匆经过。那瘦削的背影,还有走路时手臂摆动的姿势,只可能属于一个人……


他用尽了所有意志,才没有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失态。如果这不是幻觉,那必然就是命运最恶劣的作弄。


1952


第一次,尼古拉没有在意;

第二次,他觉得是巧合;

第三次,他起了疑心;

第四次,他隐蔽在灌木林里观察了一小时;

第五次,他换上便服,跟踪并记下了地址;

第六次,他胸有成竹地走过去,拦住了那个男孩。


“你是谁?在干什么?”尼古拉刻意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对方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吓呆了,漂亮的海蓝色眼睛惊恐地盯着那身军服,在闯过去逃跑和老实待着之间挣扎,清秀的脸上翻云卷雾般变换表情。几分钟后,男孩意识到无论哪个选项自己都不可能逃出这个苏联军官的掌心。客观来说,选项只有被当场击毙或逮捕审讯这两个。此时,男孩反倒冷静下来,接着就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对方说的是德语!


“你……你会说德语?”他惊讶地上下打量了尼古拉一阵。“我——我随便逛逛,没干什么。”这话说得相当没有底气,一听就知道是在盘算该怎么说才能蒙混过关。


“我负责提问,你负责回答,听到没有?”


“就……就好奇——问一下嘛。”


“看到那边的警示牌了吗?”尼古拉仍然板着脸,语气也十分严厉。


“没注意。写什么了?”男孩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我不认得俄语。”小家伙镇定多了,没了刚才慌乱的样子,瞎话越说越顺。他非常勇敢,说实话很多成年人在当前状况下可能都做不到这点。


尼古拉稍微挪动了几步,挡住了男孩的逃跑路线,不动声色把对方逼入了一处背靠灌木丛的死角。“警戒区,禁止靠近,违者一律击毙。用德语和俄语同时标注。”他故意停顿了几秒,“要我说,你肯定看见它了。”


“我没有!”男孩又开始慌起来。


根据之前的侦察,尼古拉大致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男孩很聪明,这片灌木林正好在两个支队的辖区交界处,是整段边界线为数不多的几个巡逻盲点之一。但是说真的,这孩子应该再努力努力,好好掩饰下他脸上那种无疑会暴露秘密的向往。


“你是想逃过去吗?”他盯着男孩眼睛,厉声问道。


“不,不是的!我真的只是来玩的。真的!”他的脸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像受惊的小鹿,“求求您了,我没想干什么……”


“叫什么名字?住哪里?”尼古拉咳嗽一声,“你知道我总能查到的。如果老实坦白,还可以从宽处理。”其实他已经预先让副官去调查了这个男孩的家庭背景、教育经历,包括思想审查档案。但他关照瓦西洛夫小心避开了内务部的人,以免引起注意。


“托……托马斯•雷默。”男孩抖着手接过尼古拉递来的记事本和钢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和住址,又毫无意义地纠结了一小会儿,才递回给对方。


“别以为编个假名就查不出来。”尼古拉扫了一眼,他知道是真名,而且笔画流畅,确实没隐瞒,“行了,回去吧。”


“就这样?”男孩看了看尼古拉,既意外又有点担忧,他皱起眉头,狐疑地瞟了两眼他的肩章,“你——真的是苏联军官吗?这身衣服是你本人的?”


尼古拉忍不住笑起来,“当然,别瞎想了。我可不是招摇撞骗的坏人。快走吧,否则我叫哨兵了。”说着侧身让开了路。


男孩带着将信将疑的神色,慢吞吞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几步后又回过头看了看。见对方还是站在原地,看上去的确是打算放过自己,他立刻撒腿跑了起来。跑得还真快,尼古拉笑着摇了摇头,把笔记本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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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尼古拉跑过大街,推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快滚,否则我叫警察了。”


他弯腰把抱头蜷缩在地上的托马斯扶了起来,顺手捡起了男孩的书包,“你没事吧?”


男孩转过头,愣了几秒钟才认出眼前这个穿便装的男人就是前几天在灌木丛遇到的苏联军官。他立刻惊慌起来,四处张望着打算找条路逃跑。不过尼古拉没有给他机会。他一把抓住男孩,“我带你去诊所看看。”


“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他拽住帆布包带,挣扎着想要摆脱对方。


尼古拉粗粗检查了一下,确实没什么大伤,就是鼻青脸肿的样子比较难看。“好吧,我送你回去。”


“不要!”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每件事都不听话。”


“我都不认识你是谁。而且——”他又露出了那种警觉的神色,“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没有我不知道的。”尼古拉帮对方整理了一下,抓住他的胳膊转到了大街上,“那些家伙是谁?为什么打你?”


“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老是问问题。”男孩撅起嘴,不满地问道。


“你可以叫我科利亚。像你这样,可没办法跑到对面去。”


男孩的脑袋耷拉下来,“你不会告发我吧?不会的吧?


“不是说我老问问题吗?我看你问题也不少。”尼古拉笑了起来,“别疑神疑鬼的了,如果我是内务部的,你早就被抓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见对方帮了自己,而且感觉也不像是坏人,男孩渐渐放松下来,不再挣扎扭动,老老实实跟在尼古拉身边往家走。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住在柏林。”


“你不是苏联人吗?”


“那时候还没打仗呢。住在柏林的苏联人可不少。准确说我是俄罗斯人。”尼古拉不知不觉就和男孩聊起了自己在柏林的生活,不过仅限于一些日常话题。他对托马斯很有好感,总觉得他有些像自己年轻的时候,激烈而不顾一切地向往着某个地方。


“我到家了。”托马斯停在一栋陈旧的三层公寓前,“对了,你还没说找我有什么事……如果不是要抓我的话。”


尼古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塞进男孩手里,“只是想和你好好认识一下,其他的以后再说。”


托马斯打开纸包看了一眼,“图林根香肠?!”


“还挺识货嘛。”


“我爸给我买过,很好吃。”说着,他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尼古拉当然知道个中原因,托马斯生长在单亲家庭,他的父亲是机械厂一名勤勤恳恳的工段长,却因为说了一些不恰当的话遭人检举,已经被带走好几个月了。如果不是这男孩有游泳特长,体育学校提供学费补助,可能早就失学流落街头了。想来托马斯被同学欺负,以及他想要逃跑应该都与此有关。


#


他又一次趴在了东西柏林的边界线上。


“真的……行吗?”耳边传来托马斯担忧的低声询问。


“你不是想要这么做吗?”尼古拉一边用望远镜观察着巡逻队,一边压低声音回答,“如果想放弃,我们就回去。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男孩嘀咕了几句,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


“好了,”尼古拉缩回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接下来就是等待。大概还得等2个小时左右,巡逻车回基地换防,步兵巡逻队交接班,那时候会有一个空档期。吃点东西吧,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和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托马斯从背包里翻出三明治,大口吃了起来。“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居然提问前征询我意见了?”尼古拉笑了,“说吧。”


“他到底是谁?”男孩喝了几口水,把三明治咽了下去,“就是那个——”


尼古拉沉默了,思索着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他有预感托马斯早晚会问。


“我想他对你一定非常重要。”男孩的语气十分确定,带着某种天真但通透的洞察力,“你训练了我好几个月,什么体能、格斗、反侦察、反审讯,而且还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在这里陪我。老天,一开始还以为你要让我去当卧底间谍呢。没想到只是带个信。所以,我想你一定特别特别盼望能联系上他。”


“我失去他已经很久了。”最后,尼古拉只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托马斯想了想,“你不担心我去了就反悔吗?”


“不担心。”


“对我这么有信心?”男孩双眼放光,得到成年人的称赞让他兴奋得有点忘乎所以,所幸立刻意识到了当下的情况,及时捂住嘴,没发出什么声响。


“不完全是。”尼古拉转过头看着对方,“就算那样的话,起码你还是过去了。你真的很想去,不是吗。我想这也没什么不好。”


托马斯愣了愣,眉头微蹙。过了一会儿,他庄重地向尼古拉伸出手,“如果我成功了,一定帮你找到他,我保证。”


尾声

 


他又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握住了那只手——但模模糊糊说不清是哪一次。在这个珍贵的梦境里,不再有死亡和毁灭,也不再有痛苦。


他们合租了一间小公寓,哪里并不重要,两个人都有工作,但还是有些拮据,不过问题不大,他们都没有奢侈的爱好。一切仿佛又回到战前,无忧无虑。不,比那时候更好。

【完整版走sy】

心满意足的恍惚感仍然驻留在他汗湿的肌肤上,漆黑的房间和窗外微弱的星光提醒尼古拉,尽管没有血污和死亡,但这仍然不过是一场梦。


后半夜过得漫长而孤独,尼古拉在辗转反侧中勉强又睡了一两个小时。凌晨4点不到就起床,快速收拾好自己,背上早已准备好的背包,走出了家门。在关门前,他最后扫视了下整个房间,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安然返回。尽管他的计划里并不包括逃亡,但内务部肯定会把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视为对苏维埃的背叛。


尽管前几日的大雪覆盖了路面,但今天的天气却格外晴朗。战后的生活艰辛困苦,各种物资都十分短缺,官方也不支持任何形式的宗教活动,但人们还是对圣诞节充满热情。他想到了多年前那个下着雨的圣诞夜,模糊不清的街灯,瞬息而过的暧昧。原以为那不过是未来会有的无数个夜晚中的一个,却不料竟然是他所拥有的全部。为什么人总是要重复这样老套的桥段?


经过几小时的步行,在反复确认没有尾随者,也没有引起任何危险的注意后,他快速拐入主路旁的林间小道——穿过这片树林,目的地就到了。


这是东柏林和西柏林的界线,是东方和西方的界线,是世界两大政治集团的界线……这里,是尼古拉与他所渴望的一切之间的界线。为什么这浸透了绝望,总是与鲜血和死亡相伴的情感,却是他想要的全部?没有人能够理解,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能。但它却偏偏成就了尼古拉一生的冒险,无论放弃还是追寻,都让他满怀孤勇,无所畏惧。


几个月前,他帮助托马斯从这里离开。从目前的警戒状况看,巡防部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薄弱环节,它仍然是一处巡逻漏洞。但由于近期逃亡的人越来越多,在司令部加强防卫的命令下,这里和分界线的其他地方一样,拓宽了无遮蔽的开阔地带,并换上了多层棘刺铁丝网。


他不知道托马斯是否安全抵达了西柏林,不知道男孩是否把口信带给了克劳斯。当然,最关键的,他不知道克劳斯是否愿意赴约。


而现在,他所能做的只剩下等待。


偏远郊外的宁静与尼古拉内心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试着阅读随身带来的书籍——一本他很喜欢的侦探小说,之前正读到紧要关头,但此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不确定性和无能为力感让人难以忍受,时间变得如此缓慢,磨磨蹭蹭才走完了这一天,银月升到树影之上,远处市区的灯光早已暗了多时。


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夜,

当你以神迷的光线

穿过幽暗的梣树林

将静谧的光辉倾泻,

淡淡地,隐约地

照出我恋人的美丽。


这首诗莫名地浮现在尼古拉的脑海中。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它了,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任何一首诗了。当然,战争也有诗歌,但那种铿锵有力,用韵律配合号角和怒吼的战斗歌谣并不是属于他的诗。很早以前,他就失去了他的诗。


已经过了午夜,过了约定的时间。或许整件事不过是他为自己编织的一张幻想之网,他的一厢情愿。以为能找回逝去已久的东西,与念念不忘的人重见一面。它是那么诱人,又那么精彩,唤起他往昔的热情与冲动。


尼古拉犹豫着是否还要继续等下去,患得患失又心有不甘的纠结让近似无望的等待变得愈加磨人。


就在这时,边界线对面废弃已久的破败建筑物后,出现了一点动静。先是灌木林里凌乱的悉悉索索,然后是脚步声,稳定而有节奏——属于军人的步伐。尼古拉的神经绷紧了,他稍稍退后几步,将自己隐藏到阴影里。


不,不对,不是队列的声音,是一个人的……他记得这节奏。当它搭配长筒军靴踏在浇湿了的水泥地上时,是那么的冷酷无情;但现在,带起它的是一双普通皮鞋轻叩路面的声音,平和从容,不疾不徐。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尼古拉就离开了藏身处。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夜的帷幕中走出,向他走来。


或许这又是个幻梦,转瞬即逝。尼古拉的心脏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攥住了,他快步走向铁丝网,几乎忘记了危险。如果真的是梦,他也想要多看一会儿,看得更清楚些。


来者在铁丝网前停住了——又是那种标志性的挺拔站姿。尽管已不再年轻,但克劳斯还是那么英俊,只是多了一点属于中年人的持重和旷达。朦胧的月光让那张线条分明的脸庞变得柔和了许多,唯有尼古拉无法忘怀的眼眸,在暗夜中亮得灼人,看入他的内心,抚过他的灵魂。


于是,尼古拉的整个世界都消失了,汹涌的情感冲垮了一切思考能力,他关于现实的感知只剩下这片空地和中间的铁丝网,还有对面那双眼睛里潜藏的孤独、感伤和希冀……


这距离无法让他们安全地说话,所以两人就那么无声地站着,注视着自己触碰不到的人,任由水银般的月光把他们和时间一起凝固。


寒风回荡在柏林寂静的冬夜里,这一刻似乎会持续到永远。总有人说,再深刻的痛苦,多年以后也会从巨石变成羽毛,落在结痂的伤口上,不会再有痛感。


不,他们错了……


- Fin -


*关于苏联占领柏林后的事,推荐电影《柏林的女人》和《空投柏林》,在Misc文件夹里,获取方法见置顶。

最初写这文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一路写成历史写实剧,还把每个人都写得那么惨,特别对不起尼古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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