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结果，康纳没能像预期那样去思考自己所感受到的对汉克的感情。因为DPD对最新的案件感到绝望，上一个女孩的案件后两天，又发生了另一起谋杀，福勒终于要求康纳参与进来。
他的官方头衔是顾问，因为他不能作为一名真正的执法者，也无法正式获得报酬。还不行，福勒对他说，但只要法律一通过，他们就会提出补偿薪酬的请求。国会山仍然在缓慢的进行着政治斗争，马库斯的工作远未结束。
康纳出于多种原因马上接受了。他怀念自己的工作，怀念和汉克搭档。他擅长这个，而且真的很渴望再次加入这支队伍。
除了上述原因之外，这还会是一个分散注意力的大好机会。最近的认知始终在噬咬着他，甚至比刚成为异常仿生人后的情绪冲击更糟糕。
他爱上了汉克•安德森。
他知道这是真的，已经在他的脑海中重复了上千次，但他对此无能为力。他必须忍受由此引发的情感波澜。爱既是康纳体验过的最美妙的事，也是最伤人的事。
总是会有一些温柔的情感，爱意涌入他的胸口，脸上露出笑容。然后，他又突然意识到无法向汉克展示自己的感受。他永远无法伸手触碰汉克、接吻或者晚上一起躺在床上。而这造成了痛苦，紧紧抓挠胸口的痛苦。感觉就像是有人把手伸进他的内部，碾碎了他的釱液调节器。
所以，显然这个案子可能是一个让他从这些想法和感受上分散注意力的好机会。即使和汉克在一起共事，康纳也可以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分析线索，而不是傻乎乎地坐在家里，等待他单恋的人晚上回家。
进入警局的感觉几乎难以形容。总的来说就是很对劲。他谦虚地对接待员微笑，在走过时刷了他的ID卡。里德给了他一个不以为然的瞥视，但谢天谢地没有发表什么评论。
他直奔桌子，过于快速地坐到椅子上。接着，听到汉克轻笑着走进他自己的位置。
“我告诉过你什么？就知道他们会要你回来的。”汉克说着坐了下来，放下咖啡杯，还有一个装着早餐的棕色纸袋。康纳偶尔会让汉克吃甜甜圈，今天这算是带有庆祝含义的款待。
康纳勾起了一侧嘴角，棕色的眼睛充满了快乐。是的，这正是他所需要的。回到工作中；专注于拯救生命和主持正义。
仿佛情感和异化已经占满他的思绪，慢慢淹没了他。而坐在这把椅子上，再次/属于/这里，就像是冲破水面，解脱般地大口吸着气。
他伸出手，立即连上电脑，打开案卷，快速地阅读每一份。当他处理线索、现场照片和其他证据时，LED闪着黄色旋转。他要尽力赶上进度，所幸他可以非常快速地扫描这些文档。
他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筛查它们，然后才把手收回来。汉克在自己办公桌前摇了摇头。“完成了？天哪，真希望我能读得那么快。这会让我的工作变得见鬼的更加容易。”汉克开玩笑地说道。
康纳停了一会儿，让手上的皮肤层复原。“所有受害者都是被精确击中的。在两眼之间，典型的处决风格。但在这些案子中，子弹伤口都是各不相同的。一个你可以称之为人为错误的明确标志。”康纳说道。
汉克点点头，同意了仿生人的评估。“是啊，我们几乎认为自己是在搜寻一个仿生人。一切都很干净，没有有机物质的迹象，精确射击，有条不紊。”汉克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扮了个小小的鬼脸。
康纳点头同意了这一点。“如果不是那些标注和枪伤的轻微变化，那么很可能首先就得出凶手是仿生人的结论。”那个杀手，或者说那一群杀手，总是留下由打印字符做成的剪报。它们都吐露着对仿生人的仇恨，咆哮着人类的优越感。
康纳微微侧头，想到了一些事。“虽然……如果一个仿生人想要简单掩盖自己的痕迹，他们会让它看起来像人类罪犯。在标注中表达仇恨，在伤口上制造改变的迹象，以便欺骗任何仿生人调查员。考虑到现在的政治环境，这是一种聪明办法。”
汉克从他的工作中抬起头，对康纳的理论产生了兴趣。之前没考虑过这方面，他们看到那些人类至高无上的垃圾言辞，并且认为这是一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类。
汉克深吸一口气，“好吧，这真让人倒胃口。你可能是对的。”他用手捋过自己的灰发。康纳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伸手越过办公桌去做同样事情的渴望。
集中精神，他在内心告诉自己。他清了清嗓子，其实这毫无必要，主要是为了重新聚焦他的注意力。“也许死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如果认为嫌疑犯是人类就会被忽略？”康纳提出。
汉克点点头，在查看案件档案时把几张纸随意乱放。康纳总是对副队长喜欢要纸质副本感到好笑。他经常说那种关于在手里拿些有形的东西能帮助他集中注意力的话。人类真是奇特的生物。
正在那时，福勒大踏步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径直朝他们走来。
“哦，看在艹蛋的份上……”汉克咕哝着，眼色阴沉了下来。福勒看起来烦躁不安。康纳也感到事情不妙。
他记得自己禁用了调阅警方报告的功能。考虑到他事实上已经被允许再次这样做，他重新开启了这个功能。就是这个了，五分钟前的另一份报告。一个AX400在她的工作室里被发现死了。她的女友发现了她，悲痛欲绝地打电话报了警。
“又有一个。”康纳轻声说。福勒走到他们的办公桌前。汉克低声咒骂着一拳砸在桌子上。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了七个，他们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很好，你在这里。这是他妈的这一天唯一的好事。”福勒对康纳说道，“临时雇员的书面程序总算被批准了。从第二次谋杀以来，我就一直在申请让你加入。你们两个赶紧到现场去。媒体已经上路了。我会让康纳在路上把情况告诉你，汉克。”福勒说完后，怒气冲冲地回到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汉克脸色阴沉地看向康纳。康纳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调整了一下领带。“来吧，汉克。我们有一个案子需要解决。”他语气悲伤地说道。
按照福勒的要求，他在路上向汉克提供了详细信息。“AX400型，名叫伊丽莎白。她和她的人类女友海莉住在一起。据称，海莉购物回家后发现她……”康纳的声音渐渐消失，无法继续说下去。
“同样手法？”在一阵沉默之后，汉克咆哮道。他的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以至于康纳几乎快要担心他的指关节。
康纳犹豫了，“我不太确定。海莉没有在她的报案中详细说明。应急响应警员已经在那里，但还没有官方报告。他们正等着我们进行分析。”康纳告诉汉克。他有一种可怕的怀疑，认为那可能符合他们的连环杀手。
他们停了下来，所幸第一批到达那里的警察已经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在公寓大楼外聚集了一小群人，汉克和康纳不得不强行穿过。
当他们走上台阶进入公寓时，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抽泣声充满了他们的耳朵。公寓也被拦了起来，邻居被告知回到自己家里。汉克在他身边握紧了拳头，康纳明智地没有提到他的压力水平在上升。
康纳在进入现场时不得不从精神上撑住自己。AX400跪在地上，毫无表情地睁大眼睛。蓝血从枪伤弹孔中淌到她的脸上，身后的墙上有一滩蓝色的飞溅物，还有一块来自颅骨的白色塑料。
一名人类女性坐在沙发上，正对着一名警察痛哭。他们曾试图把她拉离现场，但她极度伤心不愿离开。康纳扫描了她，海莉•托马斯，34岁，职业：兽医助理。
他们进来时，她抬起了头，快速地看了康纳的LED。没多少仿生人选择保留自己的LED。这会让他总是被盯着看。他穿过房间，在她身旁跪下，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同情。
“你好，海莉。我是康纳。这是我的搭档，安德森副队长。我们到这里来弄清发生了什么。”他用柔和的语气对她说。她抽噎着，一边颤抖一边哭泣。
“利兹……天哪，她走了。怎么会有人这样对待她？她……她是我的一切。我该怎么办？！”海莉又哭号了起来。康纳由着她大声哭出来，他向在旁边安抚她的女警官示意了一下，让她确认海莉没事。
“我知道。非常抱歉。海莉，我和我的搭档要四处检查一下。我们想找出是谁做的。你可以跟着戴维斯警官到外面去，并把你知道的信息告诉她吗？”康纳要求道。
海莉抬头看着康纳，脸上露出无助的神情。“我不能……不能离开她。如果我今天留在/家/里……”海莉抽泣着，“但——但她希望我趁天气好出去走走。让我在她洗涤和做饭的时候出去散心。我讨厌她这样。我告诉她没必要那么做。她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但她/选择了/我。她/选择/我并且/想要/我……”海莉又一次哭了。
这种情况让康纳感到非常相似。他几乎可以感觉到汉克沉重地站在他背后。他想知道汉克是否在想同样的事。很容易就能把伊丽莎白想成康纳。汉克早就向他坦言自己会在受害者身上看到康纳。这里离家太近了。但他们还有一个案子要破。
“我很抱歉。”康纳再次对她说，“我现在要去周围看看。请体谅一下，先去外面，海莉。”他对她说道。就在他离开前，海莉的手快速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请找到那个做了这一切的人。”她直视着康纳的眼睛恳求道。康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他会的。在找到凶手之前他都不会休息的。
海莉终于站了起来，跟着戴维斯警官走出公寓。
汉克发出一声虚弱的叹息。“该死的。”他低声咒骂道。那些情绪充斥着康纳，让他十分难受。他生气、悲伤、坚定，不得不以某种方式克制它们，以便自己可以客观地完成任务。
他在公寓里来回走动，搜寻任何有帮助的信息。有迹象表明有过搏斗，家具翻倒了，毫无疑问，她想要打倒攻击者。
有一些伊丽莎白和海莉合影的相框被打碎了，地板上到处都是玻璃。
釱液的痕迹仅仅出现在受害者身上和喷溅在墙上的部分，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而除了海莉之外，也绝对没有任何有机物质的迹象。
他跪在伊丽莎白身边分析线索。她的膝盖旁有一张纸条，上面用打印字体写着，“异常仿生人应该去死”。他设法让自己不要对这些话面露厌恶。
接着，康纳转向受害者的尸体，查看那些他在她身上和身周找到的线索。很多蓝色，但最显著的，是他发现伊丽莎白指甲里的蓝色。
康纳停了停，拿起仿生人的手。“汉克，”他轻声叫道。感觉到男人走到他身边，在尸体旁跪下。“她指甲里有釱液。这可能来自搏斗。”他设想道。
“好吧……继续做你的事情。”即使只是被告知康纳接下来要做什么，汉克看起来都很不舒服，如果情况不是那么令人厌恶，康纳可能会笑。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指甲刮下釱液，然后把它放在舌头上。
他的处理器立即开始进行分析。
样本处理……
釱液，型号：LM100；注册名称：迪恩；最后已知所有者：奥利维亚•科尔特斯，已故。
康纳几乎要欢呼了。“找到了，副队长。指甲下的釱液不是她的。属于一个LM100型仿生人。”康纳迅速说道，“我在他的序列号上发布了一个全境通告。”
汉克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背。“干得好，康纳。我们能发现这个混蛋，多亏了你。”康纳想要推辞这个称赞，但坦率地说这是真的。如果等待人类取证组就为时太晚了。釱液只需两个小时就会完全挥发，它会在测试前干涸。
他放下受害者的手，瞥了一眼AX400瞪大的眼睛。这和他在高速公路上追逐的异常仿生人是同一张脸。他透过栅栏盯着她，让她离开了。【指卡拉】
“安息吧，伊丽莎白。”康纳轻声说。
回家的路上很安静。汉克和康纳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康纳可以看LED在车窗中的反光，黄色连续旋转，并停在红色状态，然后又是黄色旋转。
他无法将那些画面逐出脑海。伊丽莎白和他一样。她选择了海莉，就像康纳选择汉克。那种失去女友的强烈悲痛在康纳身上引起了共鸣。这情绪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很难像往常那样对抗它的涌动。
“你还好吗？”汉克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看向那个看着路开车的男人。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他们刚在办公室完成文书工作。
当他们回到警局，福勒和大部分同事都为康纳鼓掌，但他却无法享受这份因为出色工作而得到的祝贺。他的心思固着在现场。海莉的啜泣，伊丽莎白失色的眼睛。
“不。”康纳最后还是诚实地说了些什么来回答汉克。他必须对此坦诚，隐藏是没有意义的。今天目睹的场景同时震撼了他们俩。康纳顿然领悟了为什么汉克之前向康纳解释说他在受害者身上看到康纳时是如此心烦意乱。
“他们让我想起了我们。”康纳承认道。接着，他意识到这暗示了什么。但他没有收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双手扭结。汉克有点僵硬，但没有争辩，没有反对。
“你会怎么做？如果你失去了我？”康纳问道，尽管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先要问这样一个不正常的问题。汉克低声诅咒着，紧紧抓住方向盘，连指关节都变白了。
“狗屎的。康，我不知道。”汉克粗鲁地回答。在他再次说话之前，沉重的沉默落入他们之间。“结束一切吧，或许。”
康纳迅速抬起头，棕色的眼睛睁大了。反对就要脱口而出，但后来他想到，如果是他失去汉克，他会怎么做？如果汉克老了，而他必须说再见时，他又会怎么做？他不敢说将自己关闭不是一种可能。
接下来的路途他们保持着沉默。汉克停下车，他们慢慢走进去。在相扑低吠着迎接他们时摸了摸它。康纳立即松开领带，踢掉鞋子。他不像人类那样需要舒适，但这能让他感觉更像是在家里。
有那么一会儿，汉克和康纳站在起居室里，彼此犹豫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康纳有想说的话，但现在不合适。
最终康纳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握住汉克的手，让他们的手指交叉，拉着汉克来到卧室。男人脚步沉重地跟着他，没有反对。这给康纳带来了一丝希望。
他们各自脱掉外衣，无声地爬到床上。仿生人犹豫不决时，汉克拉着他的臀部靠近自己。直到那时时，康纳才允许自己融入其中，将额头埋在汉克的肩上，感受男人的温暖。
今天所有的可怕情绪，康纳处理器中的喧嚣，那些恐惧、悲伤、忧虑、压力，似乎都慢慢消失了。
这一切都被某些明亮的东西所取代，某些他现在非常熟悉的东西。